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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世

惊雷暗渡万重山,骤雨泼天一线明。

头上的斗笠被雨砸得啪嗒啪嗒,眼前更是忽明忽暗。我艰难地辨别着前路,可我这马儿今夜不知为何,格外焦躁,任我如何勒疆,都控制不住。

赤云关雄踞要冲,关城一体,城墙高厚,远胜中原寻常城池。朝廷在此驻有重兵,城门盘查甚严。昨日为躲避守卫盘查的麻烦,我特意将马寄养在城外的马栈。不想一夜之间,这畜生竟被养得刁钻起来,完全没了从前的温顺。此刻频频甩头抗议,本就泥泞的山路,晃得我好几次都差点摔下来。

我本想训训它这股犟劲儿,可一想到它值我大半的身家,就没下得去手。最后我下马拉着它走了好久,直到它性子稍敛,我才重新驾上。

雨夜的路极其难行,连个避雨之处也找不到。每次电光闪过,转瞬又黑暗,我独自在这荒郊野岭,竟生出几分天地之大,唯余一人的孤寂来。

这般孤寂,倒让我恍惚起来,我究竟是人是鬼?

自我不久前重生后,这个念头便时常索绕在我心头。我分明已经死了十余年,如今却又活生生地行走在世间。莫非这一切都是黄泉路上的幻象?

可都说人死如灯灭,无知无觉,为何我这幅身子,会日日夜夜受着千刀万別的痛楚?特别是白成霜刺在我心口上的一剑,最痛的不能言语,痛的麻木,偏生一想起他,这痛竟还能再痛上几分。

就如此夜,梦中那道消失在白光里的身影,伴着惊雷反反复复地闪现在我眼前,与十一年前一样,都留不住他。

可恨这身影就是刻骨铭心,教我冒雨狂奔整夜,都挥之不去。

直到雨声渐歇,东方既白,我停在一处河边,深深吸了口气,只觉胸中浊气尽去。此时云破天青,透出几缕金光。远山如洗,斜着条恰似仙人抛落的彩带,横跨天际。耳畔鸟语间掺杂着细流声,我突然生出隐居在此的想法。

正惬意着,却被我的马儿却猛地一拱,它脑门上不知蹭了甚么腌膜物,白花花臭烘烘地糊了我一身。

我虽恼火,却还是先替这它洗净了身子。再看四下无人,我迫不及待地脱了个精光跳进河水。这天虽已是五月入夏,可入水的一瞬仍不免打了个哆嗦,好在我身强体壮,适应及快。

这条河弯长,岸边青叶芦苇丛生,我就隐在其中,搓洗着身上的泥垢。本想哼两句曲儿,一张口发现跟岸边蛤蝶叫的有一比,只好闭嘴。我没急着上岸,就这么泡在水里,看见我的宝马在我旁边喝洗过身子的水,忍不住笑出声来。

“谁!”

一道声音忽的响起,我顿时敛声,沉入水里只露半个脑袋,循着声音找去。

只见不远处立着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约莫弱冠之年,生的眉清目秀,一张白净的面皮上,还粘着被雨打湿的头发。手上拿着顶方巾,身上青布长衫虽已湿透,却仍然看得出面料上好,衬得他身形更加笔挺。

他四处张望着,在看到我的马后,突然顿住,然后朝这边走来。

我暗叫不好,可看了看岸边的衣服,伸手够不到啊......

我只能缓慢地移动地方,岂料我的马就要跟来,情急之下,我伸手向马脑袋弹了一滴水,顿时听见马嘶鸣一声。

他提着湿滤鹿的衣摆跑来,拉着我的马就喊:“何人在此!”

我当然没回他,但他喊的愈发来劲,到处喊,还仰天大喊,我不觉怀疑他神智不清,但凡他低头细看一眼,就能看见鞋边水面上浮着个脑袋。

“当真没人?”他扭头牵起马儿,语气还带着些激动地问我的马,“你打哪来的?”

当然是我买来的。

“你山里蹦出来的吧?”

它是它娘生的。

“南方哪有你这么壮的马?”

外地马,能不壮吗?

就在我暗自腹诽他时,却听他喜滋滋道:“既然你没主,那就归我了。”

“放开它!”我立马喝道。

这一声吓得他几乎跳起来,直接朝我嘴上踢了一脚。

“你你你你你——”

“你什么你!”我吐出口中淤泥,连连漱口,“踢我作甚!”

“你怎么藏水里!还爬我脚边,到底想干嘛?”

“我在河里洗身子,你出现了我不得避避。”

“洗身子?”他闻言更是脸色一变,趴地上就开始干呕。

我听着胃气上涌,离远了些:“我洗个身子你吐什么?”

“我……我刚喝过……”

我顿时了然,不由劝道:“这野河里的水,山禽游个遍,野兽打过滚,不照样清得很,再说,我的马儿也洗了,我不都没嫌弃,照样洗完了。”

“闭嘴……”他颤声道,抄起块石子就砸向我。

我侧身避过,再看向他时,却见他已将两指探入喉中,不停呕起来。我见他实在凄惨,心中倒生出几分不忍,便道:“这位兄台,何至于此?这河水清澈见底,就算饮了些许,也无大得,况且我的马儿也喝了,不照样欢实。”

“我又不是牲口。”

“你好挑理,我又没说你是牲口。”

“你——”他双目圆睁,似要喷出火来,偏又说不出话来。

“又怎么了?你偷马儿我都没说什么,你还这么较劲。”

“胡说。”他立马反驳,“分明是你不应声,我才当它是无主野马!”

我看了眼马身上的鞍辔,不由嗤笑:“马身上的鞍辔你真看不见假看不见?就算是野马,你也不能随意带走,你到底打哪儿来的,一点规矩都不讲。”

“你管这么宽,”他恼羞成怒,竟从袖中掏出个大元宝扔到我脏衣服上,“五十两!够这马两只的身价了,现在马归我了。”

这般羞辱,若在别处我早屁颠屁颠地认了。可眼下荒山野岭,没了坐骑只怕寸步难行。更叫我起疑的是,我这马虽然不是什么汗血宝马,但也是匹不错的良马,五十两刚刚好就买两只,不多不少,此人也怪识货。

不待我答话,他已经小跑起来往马上跳,看起来并不像会上马的样子,谁知我那马儿突然长嘶一声,扬起前蹄子将他掀翻在地。

我见状赤着身子便跃上岸去,一把夺过疆绳。那书生直愣愣盯着我,盯的我心烦:“没见过光身子?”

“我第一次见在青天白日下光着的。”

我从行囊里取出半湿的新衣换上,又系好佩剑,这才拾起大元宝不舍地塞回他手中:“今天你就看见了,钱拿回去,马我不卖。”

见他仍呆站在原地,我上马就要离去。谁知他突然扑上来拽住我的腿让我留步:“昨夜大雨,我骑马过山坡时不慎摔了一跤,醒来便找不见马了。”

他死死拽着我的腿,我挣扎间,还能看见他衣袖上有擦破的血痕,倒不似作伪。

“我走了一夜才到这,刚好见这有匹马,我只想着借它走出这鬼地方,绝非有意偷你的马。要不然,我只能困死在此处。”

“兄台就当救我一命,带我出去罢。日后我定会报答你。”他说着突然提高声调,“我很有钱!我家里多的是良驹,到时候你随便挑。”

最后这句话是真说我心坎上了,可荒山野岭上突然冒出个的公子哥,既无随从,又无行李,打死我也不敢随便相信。可我也不想跟钱过不去:“十两银子,带你一程。”

这价钱分明是趁火打劫,若往日有人敢这般讹我,定叫他吃不了兜着走。谁料他竟毫不犹豫地将那大元宝塞给我:“都给你,我不差这点。”

我脑子一团乱,这小子若不是装疯卖傻,就是真不知江湖险恶。若遇上歹人,怕是要人财两失。但看他这副模样,我又生出点侧隐之心。

“你要去哪?”

“金陵,我去金陵。”

我试探地问:“近日金陵召开武林大会,龙蛇混杂的,你孤身前往就不怕遇到危险?”

“莫非兄台也是去赴会?”

“是。”

他瞬间换了副惊喜神色,朝我拱手道:“在下钱宝月,胥台季州人士。此番正是要去金陵赴会,不想竟在此遇得同路,敢问兄台大名?”

我听他竟是同乡,脱口道:“巧了,我也是季州人士,在下魏……”我咬牙打住,话在嘴边拐了个弯,“魏修。”

“魏兄,”钱宝月喜形于色,“方才多有冒犯,还望海涵。”

“无妨,是我失礼在先。”

一路攀谈才知,原来他早在半月前就已出发,按理说这段路程,快马加鞭四五日便能到,他却走了这么久。

“钱兄途中是有事耽搁了么?”

“一路畅通,”他语气有些得意,“偶尔碰到些小麻烦,花些银钱就打发了。”

“钱兄看起来不像会骑马之人。”

“不熟练。”他郝然一笑,“这次是偷了家里马匹偷跑出来的。”

“难怪。”

“怎么了?”

“无事。”我抖了抖疆绳,“坐好了,今日先寻个住处。”

话音刚落,他突然从背后死死抱住我,力道大的我差点窒息。

“魏兄,你别让我掉下去了。”

“你松开些。”我扒拉他,反而被握的更紧。

“我正好怕掉下去,帮你捂着点衣服,捂干点。”

“不用,越捂越臭,跑跑就干了。”

雨后的山路依旧泥泞难行,好在马儿老实多了,驮着我二人一路也没闹。直至夕阳西下,方才寻见一家破旧客栈。客栈后方的茅檐下,拴着几匹骏马,其中一匹赤褐色的尤为显眼。钱宝月眼睛一亮,三步并作两步凑上前去,绕圈打量。但见那马通体赤褐,毛色如锦缎般油亮,颈长胸阔,四蹄似碗,颈上火焰似的长毛,更是独特。

“魏兄,”他激动地扯着我凑到马前,“这可是有价无市的河曲马。”

我知道他识马,却还是开口问他:“河曲马都是朝廷在严加控制,你是不是认错了?”

“绝无差错!”他拍着胸脯,“我曾跑过许多地方寻这马,都得不来一匹,你看马脖子上的长毛,这可是河曲马独有的特征。”

“怎么肯定。”

“当然,魏兄你不明白这马有多难得。”

我对好马并无执念,从重生前到现在,我唯一感兴趣的,就是点美色,马对我来说,好骑就行。可钱宝月却痴痴望着那比他还要高出一头的骏马,拉都拉不动。

“马主多半在店里,你进去寻个由头打听打听,保不齐有什么门路。”

“也是,”他拽着我就往客栈里冲,“待会儿你可别乱说话。”

我一时语塞,不情愿地点头应付。刚到客栈门前,他不知从哪儿抖出一柄折扇摇起来,端着架子走了进去。这回我总算明白过来,他为何要打扮成书生模样了,江湖有规矩,只要不是血海深仇,就不能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过不去。

他也算有点脑子。

不过他走的太慢了,我腹中饥饿难耐,也没空欣赏他,上桌就点了几盘荤菜。等菜间隙,我四下打量起这客栈,靠窗处挤着两拨人,五六个灰袍道士正与邻桌一拨人怒目相视。角落里还有两个衣衫褴褛的人,就着花生米喝酒,眼珠子却一直往钱宝月身上瞟。片刻后,其中一个塌鼻梁的人突然开口,语气不善:“你们是打算往哪去?”

钱宝月与我交换个眼色,简略答道:“金陵。”

“他跟你什么关系?”那人指着我问。也难怪他起疑,我二人一个粗布短打,一个绫罗绸缎,怎么看都不似一路人。

“这是我兄弟,路上偶遇,甚是投缘。”

那人上下打量我,问我:“你也去武林大会?”

这话引得窗边的人也朝这边看来,我无意与他多搭话,只说是。

窗边一个浓眉道士不屑地斜眼瞥我,我当即瞪回去,那道士欲言又止,转而问钱宝月:“看你这书生模样,也会武功?是去赴会还是去出丑?”

语气轻佻,引得众人哄笑。

钱宝月脸上并无愠色,反将折扇一收,起身朝窗边拱手道:“这位少侠想必也是赴会的?既然你都能去,我怎么去不得?此次大会广邀天下豪杰,以武会友是主,切磋较艺为次。我虽不会武功,却得白盟主亲笔邀帖,倒比某些挂着门派名头,只会三脚猫功夫之人更有资格去。自然,在下并非特指何人,毕竟武林大会广开山门,原是为天下习武之人共襄盛举,谁都去得,在下季州钱宝月,失敬。”

他这模样,教我暗自诧异。此刻的他与路上那个冒失书生判若两人,骨子里透出的傲气,倒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那道士听见最后这句话后,一改嚣张的神色,与其他几个道士互相递着眼色,竟显出几分忌惮。我冷眼旁观这一切,不禁开始怀疑起钱宝月,这副样子才更像是真正的他,但季州何时有过钱氏这等势力?竟会有白成霜的请帖?

未及细想,另一道士拍案而起:“既是盟主亲请之人,又怎会孤身前往?还与这等粗鄙之人为伍,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也敢拿帖子在此仗势欺人!不过就是个不谙拳脚的书生,也配对我们这么说话?”

钱宝月却根本不打算解释请帖的事,只是淡淡道:“少侠误会我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让我仗势,欺人,一般闲杂人等,我看都看不上眼,压根懒得搭话,我如今对少侠恭恭敬敬,少侠怎么还动这么大的怒呢?”

那道士还想再说什么,钱宝月却直接坐下:“我对杂人的耐心向来有限,尤其是连个名号都叫不出的杂人。况且我的地位向来受人恭敬,可要得到我的恭敬,首先要有点本事。”

“今日我就不计较了,不过我奉劝各位,若是顶着杂门杂派的身份到处招摇,最好是夹着尾巴行事。”

钱宝月这番话正戳中了武林忌讳,武林中人最重门派渊源,若是名不见经传的小门小派,报上名号也无人知晓,自然算不得什么正经来路。江湖中人虽说不以门户论英雄,但见这等不知天高地厚、行事张狂的,任谁都要嗤之以鼻。

果然,那道士脸色早已铁黑,正要朝这边冲来,旁边一位年长些的同门急忙拦住他,那道士也只得不服气地坐下。

恰在此时,店家端着热菜凉菜上桌。我尚未动筷,钱宝月已经狼吞虎咽起来,边嚼着酱牛肉边含糊道:“魏兄,你怎么不吃?”

他此刻又恢复了那副人畜无害的模样,我心中疑惑万千,却只压低声音问道:“那请帖当真?”

钱宝月眯眼轻笑,微微摇头。我正欲追问,低头却见几盘菜肴已被他扫去大半。

“再添些菜来,”他抹了抹油嘴,“这点哪够吃?”

我瞧着他圆润的面庞,不禁皱眉。刚吃了两口,忽听窗边一声巨响,两桌人已拍案而起,木桌应声而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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