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晴把葛老送到家后就径直奔向医务室。途中路过食堂想着方颜可能还没吃午饭便特地给她炒了一个肉丝、煮了一个汤菜、打了一盒子的饭——尽管方颜顶多就吃十分之一,也许她还吃过了,但这是向方颜表示友好的方式,应该盛满十二万分的热情。
她提着三饭盒的灼手可热的热情信心实足的来到了病房。病房里很清静,方颜似乎睡着了,看护她的中年妇女也坐在一旁打盹儿。保安不在,大约吃午饭去了。
她轻手轻脚的走进去,把饭盒在床头柜上小心翼翼的放好,就轻摇了一下方颜的肩膀,叫声:“方颜。”
于是,方颜便睁开了眼睛。
“吃了饭没有?我给你送饭来了。”她亲热地说道。
“把你的手,从我肩膀上,拿开!”方颜咬牙切齿的喝斥完毕,又闭目养神,不再理会晓晴。这时,中年妇女已经醒了。晓晴缩回了手,无比尴尬的站在一旁。
中年妇女暗中向着方颜极为憎厌地戳了戳手指,示意方颜真个不识好歹,是‘箩兜装狗——不识抬举’,要晓晴不要生气。这使晓晴心里好受了一些,郁闷的怒气也刚直了,从胸膛直穿破喉咙责问方颜:“你以为……”话还没问出口,方颜就睁开眼睛吼道:“闭上你的臭嘴!给我滚出去!我讨厌看见你!”
“你应该自己多尊重自己一点,注意自己的举止言行,不要做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让人看着好笑。”晓晴冷冰冰的道。
“你给我滚出去!”方颜依然叫晓晴滚,但在晓晴建议之后,她不再狂吼,而用了充满着自尊的傲慢无礼、鄙夷、愤怒的低声咆哮。
“你不要‘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你以为我需要巴结你?讨好你?……”
“不错,因为你怕我再报复你。”
“怕你再报复我?哼,真是好笑!那我就不会为你说情,要他们把你留下来。”
“不留下来,你这一辈子就完了!”
“我相信你有这样歹毒,但你以为这是什么社会,能任由你这种穷凶极恶的人横行无阻?”
“哈哈哈!哈哈哈!”方颜肆无忌惮的狂笑了几声,就道:“胆小怕事、八面玲珑的女救世主!你知不知道,你的伪善的布道真是天真无邪、蠢不可及?!还是让我来提醒你吧!监狱外的世界永远是罪恶横行无阻的天下!监狱!只关犯了罪不幸被抓住的人!”
“还关犯罪未遂不幸被抓获的人。”晓晴冷声提醒她。于是,方颜似乎就被镇住了,像喉咙被卡住了一样,过了好一阵子,她才恶狠狠的道:“只可惜昨晚,我没有进大门!不然,还能让你今天假装好人、在我面前装腔作势!”
“哼!”晓晴冷笑了一声,道:“你明白吗?这就是天意,我命不该绝。承蒙上天的宠爱,特地派了人来保护我。”
“你给我滚出去!”方颜恼羞成怒,狂吼着突然翻身坐起。她四顾一下,就抓起床头柜上装着盒饭的口袋向晓晴摔去。
沉甸甸的口袋汤汤水水的一路飞洒过来。晓晴见她的动作心里早有准备,但距离太近,她躲不过,只得用手一挡,打掉口袋。口袋就掉在床沿,先就溅了她一身的油水,很快就又掉在地上,又溅了她一裤脚的油水。
盛装着十二万分的热情的饭菜洒落一地。一身的油污再难洗掉,好好的衣服就这样毁了,再不能穿了!好心没好报,好心被当作牛肝肺,好心竟害了自己!晓晴气愤难当,她怒不可遏地冲上前,一把按住方颜作势抵抗的手腕,挥起手臂全力以赴搧了她N记清脆响亮的耳光。方颜被她打得晕头转向,少肉的脸颊看着看着就红润丰满起来。看护她的中年妇女也只是在一旁看着,根本就不去护卫她。晓晴待打够了,就放开她,指着她的鼻尖骂道:
“方颜,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你给我弄清楚,我何晓晴可不是吓大的!你认为你命贱,跟我一命抵一命很划得来,你就尽管放马过来,我何晓晴等着你!你不就只有乘人不备泼浓硫酸这种下三滥的本事?我要告诉你,你胆敢再来伤我,我就不会再对你手下留情!你信不信?我不计较你对我如此恶毒,人前人后给你留着情面,你就以为我怕了你,越要欺负我,”这时,她的声音开始发抖。“你仔细瞧瞧,我何晓晴是任人欺负的吗?我像你这样贱吗?只会欺软怕恶?”
“我来接近你,要帮助你向大家证明你对我没有恶意。如果你不需要我的帮助,认为你的歹毒可以昭诸于世,那你就向他们承认啊!你说那么多谎话干什么?你先前发疯似的说了那么多蠢话,我都给你打了圆场,又到处找人为你说情,那是为什么?我为什么要帮助一个要用最恶毒的手段来加害我的人?我就这样蠢啊?不是因为你还有父母,因为我还把你当作我的同学,因为我不愿看着你二十多年的努力全部毁于一旦!你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虽然整个事情的起因在我,我也对此深感惭愧,但你的手段也太恶毒了!我不想再说起这些事情,我只想要告诉你,你仔细听着:你虽然能够留下来了,如果你还想把你的大学好好的念完的话,你就千万不要再犯一点过失,否则你就只有卷起铺盖走人!你权衡一下吧,是来杀我呢?还是继续读书?如果你觉得我的好心不应该得到好报,你还想要报复我的话,我事先就在这里警告你:你最好放下这个心思!再善良的人也会用极端的手段,狼最终还是被东郭先生乱棒打死!我希望你由此接受教训,不要以为只有你这种人才会打打杀杀……”
这时,保安回来了。他一进门,看见晓晴满身的油污和掉在地上的盒饭,心里早明白了几分,就虎着脸问什么事。
“她,她,我好心好意给她送饭,她却……”晓晴说着说着,忍不住眼圈发红,眼泪一汪就出来了。
“我不在,你就要犯事!”保安喝斥方颜:“不是看你是个女的……”
“别,算了,”晓晴连忙劝道,这是她与方颜之间的事,旁人帮着她,更会加深方颜对她的仇恨而使整个事态越发不可收拾。“我已经……,算了吧,她也是在气头上,过一阵子就会好的。我这就要走了,方颜还没吃饭,她这瓶水输了还有没有?”
中年妇女向晓晴递了个眼色,意思是看方颜的啦。
“那方颜,我就走了,你需要我帮你点什么?要不要上厕所?”她强压着胸中的怒气和委屈,体贴地问道。她虽如此问,并不是没有理解中年妇女的意思,装病输液只不过是方颜有意要赖在病房不回保卫科的手段,一时晕厥并输不了多少液体,且今天的方颜较之平日间那种弱柳扶风的样子更显精力特别的健旺:要发疯就发疯,要骂人就骂人,要摔东西就摔东西。除了脸颊还留着红头花色的指印,其他部位的健康状况都较以往大有长进。
在晓晴的询问之下,方颜的身体在床上动了动。晓晴便取下输液架上的瓶子,而方颜也就默默地坐起来了。晓晴心内窃喜,窃喜之色禁不住要溢于言表。
晓晴举着输液瓶送方颜到厕所。小便完后,方颜就说:“从今以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你如果再来招惹我,不管有多少人暗中保护你,我也会杀了你,跟你老账新账一并算!”
晓晴止不住倒吸一口臭气,她现在还在帮她提输液瓶呢!她也就冷着声音道:“井水不犯河水,我正求之不得!不过,我也要告诉你,到那时,我也会老账新账跟你一并算,看谁够狠!”
“你胆小如鼠,为我的事跳得比谁都圆泛。要不是可怜你,我这次是绝不会放过你的。”
“我跟你说过,你要报复我,你就尽管放马过来!现在正是时候,趁着没人,正好用你的长指甲抓烂我的脸,这里是最让你生气的部位。哼,看我不用这个输液瓶砸碎你的头!”
两人斗着嘴就把门打开了,却见中年妇女正在门外守着。晓晴再难跟方颜呆下去,就把瓶子交给她,客套了两句便转身离去。
她一路走一路想一路气,一路上的人都无比惊讶地望着她,一路上的熟识的同学都来问长问短。她避而不谈,只是急急而走,眼泪直在眼眶中打转。
回到寝室,姑娘们对她的情形都大惊失色,问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是方颜!”她用手背在腮帮上使劲儿横擦了一下,把挂在上面的两粒眼泪给擦干了,就诉状:“我给她送饭,她反而提起饭来砸我!”
“叫你避开她,你要主动送上去,你这不是自找的吗?”袁梅责怪她道:“快脱下来,我拿去帮你洗了!”
劳动部长发挥她的职能,只有她才这样好,升了官还是如此勤劳质朴,一直像个老大姐一样的关心她。晓晴嘴上推脱着,却乖乖儿的把衣服脱了下来。另几位也在一旁问起方颜的情况,她们并不知内情,一问就问她被□□了没有?晓晴真想说她被□□了,但还是老老实实地承认没有。又听晓晴说她竟然在医务室输液,从早上一直到现在,输了这么久,定然惊吓过度、病得厉害,都想去医务室看她。晓晴见她们不关心自己,反而去关心方颜,心内很是生气,更觉得袁梅比她们要亲近得多。
几个姑娘商量着凑点钱买些水果去看方颜。晓晴也不好劝阻她们去浪费表情,看她们要出门了,就说方颜还没吃饭,最好是给她带点饭去。
几个姑娘便走了,剩下袁梅陪着她。袁梅提着晓晴的衣服要去洗,晓晴深知不好洗,又心烦意乱的懒得动,就拿出洗衣粉递给她说:“不用洗,你就帮我泡着吧。放它半包洗衣粉,泡个两天两夜看洗不洗得下来。”
袁梅走后,晓晴便躺在床上,想着方颜的事。现在,最能安慰她的,便是犒赏给方颜的那几个响亮清脆的耳刮子,打得方颜动都不敢动。她为什么不反抗呢?为什么不还击呢?她不是还有一只右手没在输液,那只手上的长指甲还是比较自由的呀!她怕了!还是后悔了,看见我一身油汤滴水的?是她怕了,我当时可凶着呢!老虎不发威,还以为是病猫!
这当儿,她勇气倍增,胸膛也剧烈地起伏着。她明白自己并不是胆小如鼠!方颜却说她是,她也差点认为方颜太聪明,竟能体会出她的心情,一语戳穿了她!但细细体味一下,她还是有些儿怕。怕什么?她的胆子就比方颜小吗?不是,她有教养。不是,这不关教养的事。她的顾忌太多,而方颜无所顾忌。为什么这样?顾忌什么?她的命就比方颜的要宝贵得多吗?是的,她的命要宝贵得多,她的命不只是她何晓晴一人的,还有其他人的,他们都把他们的命投注到了她的命里去了,她的命就因此变得宝贵。不像方颜,方颜是赤条条来去无牵挂的,因此她能无所顾忌。她的最亲的父母是她的仇人,是她的屈辱之源。她的那些情人们,也不过是跟她逢场作戏罢了。方颜的命只有她一人的,或许她已经把它减少到半条了,所以她才会跟她斗狠,一命抵几条命她是绝不亏的。她的命要比方颜的宝贵得多!因为她的父母,最主要的是父母,还有表哥,当然有表哥——如果她去世了,他这一辈子一定会一蹶不振的。有沈浩吗?也许有一点,他可能会伤心几天,顶多半年。如果被毁容了呢?可能他就不要她了,而表哥要,他一定会要的!那这样就太对不起他了!不行!一定要去整容,不惜血本,请世界上最高明的医生——他们一定会为她请世界上最高明的医生,爸爸、妈妈、晓棠、还有姨爹姨妈,他们都会发动起来帮她请世界上最高明的医生……不是因为有这些人在,不是担心他们会伤心,她一定会放开胆子跟她斗到底的!跟这种恶人斗到底!谁怕谁啊?!
她胡乱的想了好一阵子,袁梅终于回来了,她一进门就说:“我已经给你搓过了,只搓掉了一些,还有绝大部份搓不干净,就只有泡着了。”
晓晴向她表示了谢意之后,就忍不住把整个事情的真相对袁梅说了。她原打算不说的,给方颜留足情面,对将来大家安全和平地共处有好处,因此,她也希望学校对方颜只是暗中处理。但方颜不识好歹,她心中屈啊,只有把袁梅当作知心朋友一吐为快了。且袁梅口风紧,告诉她一人等于没告诉,不会造成多大的负面影响。
袁梅听得瞠目结舌,却不时的加进来点评一句:“我早就知道她就是这种人!”“我早就看出她有这样歹毒!”“我不是对你说过吗,要防着她,……”“幸好昨晚我叫你睡在我床上,如果她进来了……”如此种种。后来,听到学校原是打算送方颜进公安局的,她就道:“难怪保卫科科长询问得这么紧……”
“他也问过你们的话?”
“是啊,我们还担心他怀疑上你了呢,都在为你说好话。”
“担心他怀疑我什么呢?”
“怀疑是你找的人来报复方颜的呀!”
“扯!乱弹琴!我会吗?”
“这种事情听起来似乎还是很容易的,尤其是对你。”
晓晴突然间很自豪,很有威势,却装作一副不明究理的样儿问:“我吗?为什么呢?”
“找个人来做这种事并不是多大的难事,你昨天又回来得这么晚……”
她听了,自豪感瞬间消失了,对她们的怀疑不觉有些生气:“难道说你们真的在怀疑我?我昨晚不是还在担心她?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我倒是不相信你会做这种事的,她们几个就不知道了。我们回来后,你一直没露脸,神神秘秘的,她们就想更可能是你了。”
“我去找袁校长为她说情去了!”
“当然,你不说谁知道呢?你没发觉,你回来后,她们对你并不太热情?”
“是的,我发觉了,管她们呢!这些事我既然对你说了,我是把你当作我最好的朋友说的,你就不要说出去了,方颜以后还要在这里立足。”
袁梅理解地点点头,答应了。晓晴望着她,想谁真正理解她呢?她们?竟会怀疑她!别看她们跟她这样好,却连方颜也比不上。她跟方颜没有多少交情,同处一室一个星期说不上两句话,但方颜是真正了解她的,她知道她太正统、太软弱、太珍惜自己,她才会欺负她!那几个耳光想来是把她打醒了!我也该清醒了!什么友情?!没有理解,没有信任,除了吃吃喝喝、玩玩乐乐,大家嘻哈打笑、互不侵犯、高高兴兴便是,像袁梅这样关心她的,已经是很难能可贵了!还能要求信任理解知心吗?方颜早知道这个道理,她表面上跟余海霞好,却什么也不告诉她,只是利用她,把她当作跟班儿呼来唤去的。
方颜真的很聪明,只是她的聪明没有用在正道上。正道?什么是正道?条条道路通罗马,谁正谁歪谁又有资格评价?只要能到达罗马,只要能达到目的,只要能过得比谁都好,谁管谁用了什么手段呢?这个社会原就如此,‘笑贫不笑娼’不正说明了这个道理?只要你做了人上人,别人就会对你俯首贴耳,这之前所犯的罪过都会成为你的光点,让人越发的崇拜你!
难道我在崇拜方颜?扯蛋!滚她的吧!她算哪门子菜鸟?!我只崇拜我自己,有教养、正统,但也能够凶狠!那几个耳光真的够凶狠,我才发现我能凶狠!是的,这个社会到处都有恶人,不斗狠,别人就会欺负到你头上!我得去买把藏刀,随身携带着,处处提防着她!干什么?她胆敢欺负我!只要她有一点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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