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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他们住的这个小区年岁略长,采光也稍逊一色,楼道内落败阴暗,小孩子天马行空的涂鸦与五颜六色的广告贴纸随处可见。

这就是王玉儒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是他既定的成长轨迹。

但抱住骤然闯出的翟悉,恒定的加速度就开始失衡,流浪的轨迹发生了偏移,朝着更有力量的星体靠近。

他不做一语,就保持着最初的姿势,安静地等怀里的人平息。

翟悉呜里呜噜地哭了一通,把王玉儒的肩膀都沾湿了。

刚开始哭还是因着在胡润妮那里受的委屈,哭到最后他松开搂在王玉儒腰上的手,又开始抱怨:“你怎么没早点回来。”

“有点急事。”王玉儒说。

“哦,”翟悉抹了把脸,斜眼看了看身边这扇沉重的门,“不想回家了。”

王玉儒点点头:“好,出去走走。”

翟悉嗯了一声,从王玉儒身边绕了过去,踢踏着脚上那双来不急替换的拖鞋,半垂着脑袋往下走。

王玉儒跟了上去,走出楼道后也还是隔着两步的距离跟在翟悉身后,给他留出一块情绪缓冲的地带。

六月底的乔天市刚一脚迈入旅游旺季,沿途路过形形色色的游客,他们说着笑着,带着无限的喜爱观望着这座城市,反衬得翟悉和王玉儒更像是外地人,毕竟落寞的人在哪里都没有归属。

翟悉想找一处清静地儿,就直奔省立医院旁的狭道,拐入巷子里他慢下来脚步,外界的喧嚣逐渐被隔得远了些,仔细些还能听到他哥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他转头看了眼,王玉儒抬起眼和他对视。

然后翟悉又把头转了回去,越过一片井盖,翻了个身靠在墙边停下来。

王玉儒走到他面前,还没停脚,翟悉就开了口:“你不好奇我考了多少分吗?等你一路了你也没问。”

“578分。”王玉儒说。

“你怎么知道?”翟悉的眼睛刚亮起来,想到原因又乍然暗了下去,“哦,对,她发朋友圈了。”

“刚才路上刷到了,”王玉儒看着他,“每一科考的都很不错。”

“你也太能憋了,看到了也不跟我说,”翟悉用嘴角微微挤出来一个弧度,他眼圈还红着,笑起来的样子看着像是会痛,“我没有不等你一起,但是她非要查,我没拦住她就输上……”

“嗯,知道了,”王玉儒看他说得苦涩,就直接打断了,“考这么好,想怎么庆祝一下?”

翟悉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有时候真不清楚王玉儒脸上戴了什么牌子的面具,能把情绪都藏得这么好,被人违约了也无所谓,而且连恭喜和祝贺的话都是平铺直叙,就像一块大海绵,除非你用力拧,否则从外面永远也看不到他内心湿润得有多厉害。

“还没想好。”翟悉说。

王玉儒站到他左边:“想不想吃点什么。”

“没胃口,”翟悉抬手看看表,“你不用回去打卡吗?”

王玉儒轻轻吸了口气:“不打了。”

一位母亲骑着电车,载着她的姑娘从巷子里穿过,两个人就靠墙看着,都没再说话。

翟悉用手抠墙面上的碎石粒,一不小心使劲大了,本就质地松动的石块被他一击即散,哗地撒下来一堆碎块,好几块掉进拖鞋里扎着脚,疼得他乱蹦跳,像是地面烫脚。

“哎我靠,”他踢了踢脚把石子儿甩出去,“这墙很危险。”

王玉儒笑着帮他拂去背上的碎渣:“是,墙面都老化了。”

翟悉有时候真羡慕他哥情绪稳定的能力,做什么事都不慌不忙、温和有度的样子。他歪了点头,怅然地问:“哥,你不开心的时候会做什么?”

“看论文,学习。”王玉儒说。

“那我就给直接给学抑郁了,”翟悉半笑不笑地眯了眯眼,“能不能给点实用的解决方案?”

“打游戏?”王玉儒不太确信地说。

“打输了更郁闷,”翟悉叹气,“哎那要是有人硬逼你做你不想做的事,你会怎么办?”

王玉儒也转过去看他:“那得看让你做什么了。”

“……”翟悉被他哥这么一盯,突然就自暴自弃,心头一梗转念为不吐不快,“就是——她非让我学医,我说过很多次了我不喜欢,她就听不见,她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一点自由都没有。”

“那你想学什么?”王玉儒问。

“金融吧,”翟悉卡着口闷气,胡乱抓了把头发,“我想去的学校这个专业最好。”

王玉儒:“那你了解金融专业都学什么,就业方向都有哪些吗?”

翟悉心口猛地一漏,眼神忽闪着打马虎眼:“啊这个呀,就是学怎么搞钱的呗。”

王玉儒似是忍俊不禁,嘴角是压住了,眼睛里却藏不住的都是笑意。他嗯了一声:“你回去查查,和学医比较一下,该怎么选,自然就有答案了。”

“你站哪一队的,”翟悉不服气地抱胸看他,“怎么听你这意思,还替咱妈说话呢?”

“有时候我们因为个人视野局限性,做的选择不一定就比别人好,”王玉儒眸色黯黯,平静的诉说里有一片波澜壮阔的哀,“不过别人说的终归只能是建议,怎么选还是在你。”

翟悉依旧带着抗拒,甚至有些微恼:“那我要是听她的去学了医,结果发现自己就是不适合这行,不就更完蛋了吗?”

“可以换的,”王玉儒解释,“大二会有转专业的机会。”

翟悉扯了扯嘴角,脸上掠过一丝不满:“想换就能换的吗?我也没见你想换导师就真换成了啊。”

“不一样,”王玉儒皱眉,“转专业没有那么复杂。”

“换导师就很复杂吗?”翟悉瞪着眼看他。

王玉儒噎声,眼神里沾了点愣怔,一动不动地回看着翟悉。

“还是你们换导师得花很多钱?”翟悉又问。

王玉儒依旧是默不作声。

“看,我一问你你就不吭声了,”翟悉哼了一声,刚刚那口选专业的火气还没咽下去,这会儿又被他哥接连串的死机给浇了罐油,“要么就转移话题要么就逃避,然后问题是一点也没解决,完事了回去继续搁你那狗屁导师手底下受苦受罪。”

“真没什么,”王玉儒说,“都是这么过来的。”

“没什么?”翟悉气笑了,“那你就说说今天你为什么回来晚了,我就不信跟他没关系,你每次有急事儿都是因为他!”

王玉儒张了张口,最后什么也没说又闭上了。

“你倒是说啊。”翟悉伸手搡了他一下。

王玉儒叹了口气:“帮他写材料。”

“什么材料?”翟悉问。

王玉儒迟疑了稍瞬:“评选副院长的各种材料。”

翟悉一听王玉儒的语气瞬间就懂了:“这东西本来就不用你给写吧?你也说他这人记仇,我没猜错的话,他一直给你增加工作量就是因为你之前想换导师得罪到他了吧?”

王玉儒低着眼睛,很是无助地挤了点声儿:“嗯。”

“那他为什么不让你换?”翟悉又绕到了最初的起点。

这个问题再一次地被平寂覆盖。

翟悉刚哭完不久还头晕脑胀着,又被王玉儒这么一激彻底天翻地覆了,五脏六腑都像是被安错了地方,在混乱里被搅成糟糟的一坨酸粥。

“发生了什么你倒是告诉我啊!”翟悉一急,声音就像是在吼,“我什么事都跟你说,我什么你都知道,但你呢!你什么事都不跟我说,都自己藏着掖着!你是觉得一个人扛挺牛逼是吧?还是这个世上除了你就没人能处理得了了!”

王玉儒靠着墙,低头不知道在看什么,平寂了好久才沉着声说了一句:“这些事告诉家里也没有什么用。”

“所以我跟你说我的事就是为了图个有用吗!”

“不是这意思,”王玉儒叹了口气,“我不想让你担心。”

翟悉被这句突然冒出来的“担心”暖得愣了一愣,他哥真的很懂怎么在他纵深的情绪陷阱前悬崖勒马,一句话就拢起了浅水池里的傲娇,让他想再发火也使不上气。

“……我不担心你谁担心你,”他声音落下去了一点,“我也不是有什么窥私癖,要真是想知道早就去问你那些同门了。”

“嗯。”王玉儒轻轻应了声。

翟悉看着他:“我就是难受,感觉你一直在跟我保持距离,不愿意对我敞开心。”

王玉儒闻言转过头,眼神里有一丝微不可查的惊诧。

“哥,你可以跟我说的,”翟悉情不自禁地朝他走近了点,抬手碰了碰王玉儒的衣角,又怕太亲昵而放下了手,“我知道你很厉害,很多事靠自己就能完成,但是,优秀的人也不都是单打独斗吧,你没必要让自己变得那么孤独,你有我啊。”

王玉儒没有说话,呼吸却加重了几分。

他习惯性往兜里摸烟,除了沉甸甸的钥匙没带其他,只好抿了抿嘴,打开手机看了眼未读消息。

马允森给他发了七八条。

王玉儒张嘴呼了口气,把手机放进兜里。

“又是他是吗?”翟悉问。

“嗯。”王玉儒点了点头。

“啥也不是的水货就事儿多,下回你别抽烟了,直接一大耳刮子抽他脸上,傻逼。”翟悉已经烦透这人了,欺负他哥。

不料王玉儒却哼哧一声笑了:“这话也就是你敢说。”

“刚刚是谁说跟我说没用的?”翟悉跳开半步,撑着墙一脸狂妄,“你不方便,我帮你骂他,骂完了你心里至少还能爽快点。”

听到马允森被骂就没有人能不爽的,王玉儒没办法蒙骗自己的感觉。他盯着翟悉的眼睛看,很轻易地就说服了自己——也许是由于身份牵制,翟悉想要的东西他没有不给的,既然翟悉那么想知道他的事情,那便就满足他好了。

“听完心里舒服多了。”王玉儒笑了笑。

“他就是缺德,欠骂,”翟悉说,“你再给我讲点,看我不替你骂死他。”

王玉儒停了两秒,缓声说:“好。”

——两年前。

彼时的王玉儒,保研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大四也没有课,比较清闲,所以就想先联系导师,提前进组做科研。

他没有选导师的经验,就去网上搜集東大的导师评价,无意间刷到一篇名为《我心中的最美导师》的文章,读完后无限憧憬,于是去官网上查看了马允森的个人主页。

满满十页,全是令人崇拜和敬仰的成就。

他们院的本科生和研究生不在同一个校区,除了几个来上过课的老师外,王玉儒对其他老师的了解所剩无几,但马允森的盛名在外,但凡有刷过公众号推送的,都知道控制学院有这么个高产大佬。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王玉儒给马允森发了邮件。

没料到申请过程出奇意外地顺利,当晚马允森就给他打来了电话。当时王玉儒还没有画饼的概念,听马允森绘声绘色地描绘他的大好前途,他就信以为真了。

马允森承诺说,跟着他读研能享受到全院最好的待遇,他会一对一地细致辅导,把饭喂到学生嘴边,而且所有跟他的学生都有外出交流学习或者出国留学的机会,全都是公费公办,保证学生不花一分钱。

许是当局者迷,王玉儒沉醉于这份完美的描述中,就在马允森发给他的合同上签了名。

当时他在宿舍里看合同,舍友还疑惑说:“没听说咱院联系导师还要签合同,你要不要再打听下。”

王玉儒在大事上比较倔,一旦心意已决,几百头牛都拉不回来。面对舍友的疑惑他也只是摆摆手说不用了,然后继续浏览合同,畅想未来。

但未来好像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样。

合同签约后没过两天马允森就让他进组了,却不是去提前接触专业内容,而是做横向项目。

承诺的好条件也全化为泡沫——他们为了赶在项目deadline之前实现工程目标,都直接住在了实验室,加班加点地赶进程。一连三个月都没有时间学自己的东西,全都在给马允森打工,衣食住行都已经很敷衍了,还得被马允森催进度逼进展。

每天睁眼就是写程序或者实验仿真,闭眼都不一定是凌晨什么时候。咖啡喝多了开始免疫,有天夜里实在熬不住,王玉儒就跟着师哥去超市里买了袋烟。

猩红明灭于指尖,精神上是清醒了,心理上却昏迷得像是要堕落泥潭。

更恶心的是,整个项目获利四百万,然而,熬到结项之时,马允森就只象征性地给了他们一人250块钱。

……都不用马允森内涵,他们这批自甘当牛做马的牲畜可不就是東央第一大傻吗。

项目结束王玉儒在宿舍里睡了两天,窗帘一拉就是极夜,他睡得昏天黑地,梦里是被同化后破碎不堪的自尊,怎么也拼凑不起山崩之前的云霞。

还没喘歇过来,几日后的庆功宴上,马允森又派了新活给他。

王玉儒作为“重点培训对象”,被安排去互联网公司学习网络安全技术,培训了一个月回来,转手就被马允森送去他自己开的公司里做运营工程师。

无薪,早八晚十二,还要经常陪马允森去应酬,喝酒胃出血,头疼欲裂。

怨念积攒到一定程度,就会显现于无形。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王玉儒在工作上越来越懈怠,他不学无术的态度令马允森很生气,多次把他叫去训话。

前两次被训王玉儒都还能忍,后来有个周末,因为中午午休没干活就被马允森喊去挨批。工作上的辱骂暂且还能当耳旁风听听,直到马允森骂他是个没爹娘教养的贱货,王玉儒脑子里嗡地响成一片,压抑多时的愿想就这么干巴巴地吐了出来。

“老师,我想申请换导师。”

压抑的苦水在瞬间炸开,勤奋自律的面具被撕裂,空气涌进来,他终于得以喘息。

但只喘了两口就被噎死了——马允森一把将桌面的烟灰缸扫到地面,阴恐的脸上怒色张狂:“你这样做浪费我名额浪费我资源,从做人上就有问题!”

王玉儒定在原地,疲倦地看着他。

“我已经给你进行了深入培训辅导,你从我这里学的东西都签了保密协议,说出去可是违法的!”马允森用手指着他。

王玉儒根本不记得有过什么保密协议,他愣了愣:“我不会说出去的。”

“你可是跟我签过了师生合同,现在都能过河拆桥换导师,以后肯定也会把我这儿的技术都说出去,”马允森吼骂,“还有我给你花的培训费用,都是公对公的都有记录,花了得好几万,你不把我的培训费还回来就休想从我这儿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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