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妃的安排

世子妃是京城的官家小姐，母家也不是什么很大的官，皇城京兆尹。不过娘家离王府很近，因为吴王府成日有军人进出，冲撞了怀有身孕的世子妃也不好，萧煌奇索性就让世子妃回娘家养胎了，早前些日子，唐坚也经常陪小少爷到京兆尹府，所以也算是轻车熟路。

正是初冬，秋日未退，天高正爽，唐坚驾车送萧煌奇到京兆尹府陆家。萧煌奇陪世子妃和丈母娘陆夫人吃了午膳，闲庭信步又赏了一会秋菊，世子妃倦了，说要回去小憩，让唐坚带萧煌奇去书房，回头还没头没尾的叮嘱了一句，有情况来去找她。

世子妃陆婉儿是一个很温婉的女子，陆家原本是江南人家，母亲陆夫人林氏也是。陆婉儿平时不爱说话，爱看书。但一双眼睛看人都带着笑意，或许这就是江南水乡的女子特有的温柔。唐坚每次驾车来陆府，世子妃或者陆夫人，都会给些碎银子，叮嘱唐坚拿钱去喝喝茶。

陆家的书房本来是陆大人的，京兆府不大，房间也不多。不过世子妃回家养胎后，带着小少爷萧宇珩回家小住，这里就成了小少爷平时的房间，陆大人平日就在衙门办案，工作上的东西就不再拿回家。不过今天世子妃带走了萧宇珩，这里就成了萧煌奇午睡的地方。

唐坚一进书房就觉得不太对劲，里面点着香炉，摆着酒水果品。两位精致的小姐坐在椅子上，一人拿着琵琶，一人带着玉笛。这两人唐坚也认得，是世子妃的丫鬟，不过今日她俩的打扮，却是与以往不同，更加华丽。女子见萧煌奇两人进屋，起身施礼，道：世子大人，世子妃让我俩给世子解解乏，奴婢刚学的江南小调，弹与大人听听，可好。

这个阵仗唐坚倒是见过，魏冉有时候也会整这种情调。唐坚会意，退出书房，轻轻的关上了门。

怪不得陆婉儿离开时会说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原来如此。

小院凉亭有一石桌，几把石凳。石桌上放着一盏茶，唐坚没有碰茶水，不渴，也没有坐石凳，站在凉亭上，静静的看着天，好不容易，又可以放空了。耳边琵琶声婉转动听，唐坚心想，原来这就是江南小调。就是玉笛声差些，感觉有点违和，曲子编排不到一块，可惜了了。一曲还没有弹完，就被打断了，唐坚的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入品之后听力也变得好了很多，若是以往，他应该听不到这些声音。半盏茶后，陆夫人鬼鬼祟祟的进了院子，房间里面的声音他听不到，挤眉弄眼的看着唐坚，唐坚也不确认夫人是不是那个意思，陆夫人小声的说到：你家少爷进去了？

是指人进屋里了，还是……不过唐坚还是点了点头，这两个问题的答案都一样的，都进去了。

只见陆夫人笑嘻嘻，然后走了。

唐坚没有离开，依旧站在凉亭里，呆呆的望着天空。

期间陆夫人又进来了一趟，小声的问唐坚，一个时辰了，少爷出来了没有。唐坚也不确定问的是哪个出来了，不过这一次两个问题的答案不一样。唐坚道，大人，应该睡着了。

里面的动静刚刚结束没多久，沉寂了好一会，唐坚想着萧煌奇应该是睡了。陆夫人略微有些尴尬的道，小哥，给你换一盏茶。唐坚并不想喝茶，但还是回了有劳夫人。

陆夫人让下人换了茶水，唐坚等到茶水放凉了，才喝了一口。唐坚不习惯喝热水，因为热水要烧，习惯了喝凉水不会那么麻烦，而且凉茶是甜的，特别是冬天的凉水。冰冷的茶水带着甘甜清香，就像秋雨浸透了舌尖，清凉且安静。

天色逐渐昏暗，唐坚在凉亭的长凳上坐了一会，享受着晨昏交替的宁静。

萧煌奇开门，走了出来。吩咐唐坚准备马车，打道回府。

唐坚说道：世子妃让人准备了晚膳。

萧煌奇沉默一会，道：还是回去吧，你牵马在门口等我，我跟婉儿说一声。

婉儿，唐坚忽然觉得这两个字也很江南。

唐坚应了是，就走了。牵着马车在京兆尹府门口等，没一会，萧煌奇就走出来了，唐坚下车，掀开帘子，萧煌奇却没有进去，直接坐在了车头。他坐了唐坚的位置，让唐坚不知道如何是好。萧煌奇往旁边挪了挪，道：上来，走，在屋里闷了一天，透透气。

唐坚不知道萧煌奇解释这些是什么意思，避免尴尬吗？不过既然他想坐车头，就坐吧。唐坚提着灯笼，牵着马，走进了夜色中。

萧煌奇就静静的坐在车头，两人一路无话，此时路上已经很少行人，稀稀拉拉，秋天的夜晚有些冷，萧煌奇抱着双臂，看着眼前的男人，他感觉唐坚竟然有些嫌弃跟自己并排坐在车头，以往的近卫王腾，跟他之间可没有那么多讲究。唐坚给他的感觉，就是暮气沉沉的，好像一个老人，一种看穿了所有的冷漠，或者说豁达。如果他不是魏冉的人，或许真的值得好好提拔。

萧煌奇终于忍不住说道：下午的事，你也会跟魏公公说吗？

被突如其来的问话打破安静的夜，唐坚想了一下，道：会的。

自从唐坚拿回了新的丹方，魏冉和吴王府的关系好像好了很多，因为唐坚得到了新的指示，原话是：莫大人和世子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问你什么你都知道的都可以说，包括关于老爷的。

末了还补充了一句，包括可能对老爷不利的。

唐坚不知道魏冉在想什么，他也不知道什么对魏冉有利，什么对魏冉不利。不过，自己好像被卖给了吴王府。

其实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在吴王府，自己还能被当成人看，在吴王府的大半年，他终于理解到什么是被当做人看，不需要给人当椅子，不需要给人折辱，或许就是被当成人看。他不由想到了乙三那晚上说的，希望下辈子堂堂正正当个人，不知道她现在投胎了没有，如果能投胎到吴王府，当世子妃的女儿应该挺不错的。胡思乱想间，已经到吴王府了，萧煌奇下了车，丢给唐坚一袋子碎银，道：去吧，憋了一天了。

唐坚一愣，知道萧煌奇是什么意思，其实陆夫人也给了他一袋子碎银，十几两。他们认为唐坚在门口听了半天，应该难受死了。不过唐坚并不难受，他大多数时间并没有偷听房间里面的声音，而是很享受放空的时间，如果耳边听不到那些声音就更好了。

往常如果是王腾，拿到钱袋子会非常开心。唐坚淡淡的神情，反而有些出乎萧煌奇的意料。

萧煌奇也没有多想，道：怎么，还不够你喝花酒吗？

唐坚也不知道怎么解释，淡淡的道：大人，我不能喝花酒。

萧煌奇也才意识到了，的确如此。萧煌奇摆摆手：明天放你一天假，你想干点什么干什么，吃点好吃的，逛街买点东西，或者……总之干什么都行。没钱跟我说。

唐坚轻声道：谢谢大人。

唐坚转身牵着马车去后门马厩去了，萧煌奇看着唐坚离开的背影，他有点赞同师兄莫上殇说的话了，这小子是个奇人。以他的本事，这一手银针刺穴的功夫，不在暗房问口供，堂堂正正在太医院当一手针灸医师，轻功也不错，当个信使也行，暗器和射箭功夫也了得，退隐山林当猎户肯定是饿不死的。可偏偏就是练了一门注定要死人的邪功，可惜了可惜了。

唐坚不知道萧煌奇想了什么。

唐坚放假，他在小院子的摇椅上躺了一天，晚膳的时候，也开心的多吃了两碗。唐坚久违的有了开心的情绪，在魏家，不只是他，所有人都生活的非常压抑，好像所有的人都是魏老爷的私人物品，用完了就可以随意丢弃，甚至唐坚帮魏冉处理过很多他随意丢弃的……人。

在魏冉身边，人，好像不是人。

而在吴王府，虽然唐坚还是下人，还是侍卫，但吴王府其他人脸上并不会一直积攒这抹不开的愁云，大家对这个萧煌奇带回来的亲卫，陌生些的也都有说有笑，熟悉些的还会插科打诨，说着黄段子。久而久之，唐坚自己好像也没有那么忧愁，他尝试也开始接受和融入一个正常人应该有的生活。

唐坚又开始想乙三了，这或许就是乙三说的堂堂正正做人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