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下方欢愉无数，上方气氛僵持，两人各不退让。

黑市阁主并不想多说些什么，他拉拢陆琰太多次了，每次结果不尽人意。若是不逼一逼他……

“我能搅乱你这里一次，也能搅乱第二次。”箬笠下，陆琰的眼神愈发阴冷。来这里是非选不可的事，如果单单劝邱平他们不必害怕黑市的人并敢于在台院作证，那是不行的。黑市行事乖张诡异，倘若未达成什么目的，那必定给予最干脆利落的行动。

等着他们的，只有死。

座位上的人听了陆琰的话就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小侯爷还是太小了，你不要忘了，那时候你差点死在这里。这个，也能第二次。你若肯来我这里，我不妨告诉你繁城里的那个人是谁，拿着他的命换一个更好的位置，将军归来更有希望了。”

“哼。”陆琰不屑笑了一声，杀意逐渐染上双眸，“这话真是让那人心寒。要是寻到更有价值的人，沦落到这个下场的不就是本侯了？”

阁主往前倾身，双手食指交叉抵至颔前，轻声笑道：“不会，只要你愿意来，就是我最合适的人选。”

不愧是整个黑市最代表权势的地方，这里不仅看得周围数里夜色，下面三层的乐响及宾客声都依稀传的进来，如同将他们的极乐踩在脚下一般。

“小侯爷还是尽快考虑考虑吧，想你不仅是在乎那位小大人，那些个蝼蚁的性命看来也是看得紧，这次不会让我失望了吧。”

从黑市回去后不过两个时辰，陆琰再次来到药铺那边。自打昨日一日药铺没开门后，今日一早这里便围起了不少人。

“邱掌柜怎么还不开门呐，说好了我今儿个取东西嘞。”

“是奇怪，他从不这样的啊，像之前要是有事都会前一天贴个纸在门上的。”

“大伙实在不好意思啊。”陆琰走过去面带歉意道，“邱老板这两天家中急事，再等两天就回来了。”

一位上了年纪的大叔瞧见是个小伙子，也不知可不可靠：“小伙子，你是邱掌柜什么人啊？”

“朋友，他让我来给大伙说一声。”

见众人散去几些，一大娘悄悄凑到陆琰身边，有些犹豫道：“小伙子，邱掌柜没来是不是又是因为他家里那位的事情啊？”

“什么？”陆琰不清楚她的意思，也不太想在这里耗着。

越说越是起劲，大娘见陆琰回她以为是有接着聊的意思，脸上闪过一丝兴奋劲儿：“就是上个月我来这里，在后面那间挑药材的时候，一大人来这里啦！”

刚准备离开的陆琰听到这里，收回了抬腿的力气。

“您知道这事儿？”

大娘听到陆琰的回答，以为是自己猜对了：“当时我就听到那位大人说什么一百两，我这辈子摸过的钱加起来都没这么多！邱掌柜家里的媳妇就喜欢到处找人玩叶子戏，欠下好多，这个咱街坊的人都晓得。我那时候一听，就紧张得大气不敢喘，等那位大人走了才从后头出来，趁邱掌柜收拾东西出去了。”

陆琰刚要说些什么，青鸟滑落在了肩上。

“小伙子是来遛鸟的啊，还挺好看，不容易养吧。”

“对。大娘你今日申时末来拿药材吧，我去找邱掌柜拿给你。”

打开传信，陆琰看着纸上的那个名字，原来是你啊。

抵达林府时，陈澜已经先一步到这里。因为要等陆琰的下一步动作，所以他还没打草惊蛇，只是多留意那个人的行动。

这里的一切还是井然有序进行中。李儒和李竹依正准备府里过节的氛围，下人和侍女忙活院子和房中的打理，各个护卫仍在梁志文的带领下互相切磋着功夫。

明日就是仲秋了，过了今日申时，大部分人都要离开林府回去陪伴家人。

怎么会是他？陈澜昨日收到陆琰的命令后，直接前往邱平家附近蹲守。直到夜里，他看见熟悉的人进了那户人家大门。

宁可是巧合。但是陈澜听到了，那人对着邱平的妻女说，邱平背叛了上面的人，让她们保重好自己。

关于人性的复杂，都在这人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一方面做着背叛林季安的事情，毫不在乎他被诬陷的处境，此乃恶；另一方面却又同情起背叛者家人的命运，奉劝她们保命，可以说是善吧。

陈澜坐在廊下石凳，看似闭目养神，可全身心都在那个人身上。

“噢，侯爷来了！”一名护卫远远注意到陆琰。

陈澜睁开双眸起身，转向陆琰来的方向朝他点头，没错了。

“昨日明哥说林大人没事了，真的吗？”

陆琰边走来边伸了个腰，带着些慵懒说道：“是啊。夜里跟他熬了一宿，现这会休息呢。”

“这么说案子是有进展了？”几个人七嘴八舌的，都等不及想知道到底是谁这么大胆敢诬陷朝廷命官。

可陆琰偏就没有如他们的愿，带着几分狡黠笑着：“你们猜。”

哀嚎恳求声一片，唯独一人没有丝毫情绪的波动。

太正常了。

“我来就是替林大人传个话，仲秋你们好好休息，该干嘛干嘛，回来的时候最好能一打三。”

说着，陆琰上前搂上梁志文的肩：“梁哥，借一步说话。”

两人走到院中凉亭坐下，这个亭子是陆琰来林府没多久时第一次和林季安喝酒的那个地方。

“侯爷，怎么了？”梁志文手放在桌上，但却不停抠着指头。

陆琰故作轻松笑了笑，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两杯水：“没什么，这不过节，找你聊聊。”

水杯推到梁志文手边，他低声道了谢。

“之前听闻令堂的情况不太好，现在怎么样了？”

梁志文盯着水杯中还在震荡的余波，隔了好一会，才说道：“侯爷费心了，这段日子好了不少。”

陆琰扫了眼他的手，了然轻笑：“是肺痨吧，现在还吃着药。”

对面那人手中浑然一颤，紧紧地抿住了唇。

良久，梁志文接受了被陆琰知晓这件事的事实，他既然知道了，那林季安那边应该也是如此。

“是。”

陆琰点了点头，更进一步问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在军营的时候。”梁志文垂下双眼，无限愧意从话语中涌出，“那时家里人没有告诉我，等我回去后已经晚了，只能靠药撑着。”

“为了给你母亲治病，你来了林府，对吧？因为这里的奉钱很多。”陆琰一步步说出自己的猜测，梁志文内心的那些不甘也一点点抛光于日下。

“以你的能力在他们普通武夫面前，当选成林府的近卫能力是够了。但是没想到原本没有要来的我突然出现，林大人最后也选了我。护卫近卫奉钱有查，你本就为奉钱而来，拿了低一份的，心有怨恨。”

话已经说到这，梁志文感觉没什么好藏的了。从他答应那人的要求起，就定会有这么一天。

“你很厉害，输给你我没有怨言。”

陆琰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所以你把你的怨放在了林季安身上。”

这句话梁志文不可否认，想来他们什么都知道了：“没什么好说的，你们都查清了吧，要带我走吗？”

“没有，林大人其实还没出来。”陆琰自嘲般笑着，像是对自己无法掌握更多证据的无奈，“昨天传来的消息，都只是诈诈你罢了。”

梁志文被陆琰的坦白震惊得直接抬起了头，假的？

“侯爷直接告诉我，不怕到了台院我直接翻脸不认吗？”

想起邱平说变就变的证词，陆琰仍心有余悸：“怎么不怕，这不是叫人听着么。”

只听吱呀一声，梁志文身后的房门打开了，这里正是林季安的那间书房。赵奕明和侍御史从里面走了出来。

“你……你们是什么时候来的？”

陆琰起身，绕过梁志文走到侍御史面前：“李大人，可都听清了？”

正是这一瞬间，赵奕明看着前面，惊呼道：“陆琰，他人！”

陆琰随即回过头，只见梁志文飞身越过林府围墙的残影，即刻扔下一句叫陈澜跟上，转身追了出去。

今日繁城的街道正是热闹的开始，各家商铺装扮得喜庆，摊贩的吆喝比往常更卖力，百姓也更乐意捧场。

唯独房屋上两道一前一后的黑影与此格格不入。

梁志文掠去的方向是城外，该说不说，他虽然在刀剑比试上比不过陆琰，但在这极度耗力的追跑上，两人一时还难以一较高下。

铮！眼前长刀划来，梁志文猛地出剑挡下。

是陈澜，从另一条路绕了出来。

刀剑相碰不过是瞬息之间，两人过了数十招后，才稍稍缓了一些。

“梁哥，回去吧。”陈澜喘着气，眼神还是死死盯住梁志文。陆琰在他身后，只要他再有一步动作，就能冲上去拿下。

“我不能跟你们走。”

话音刚落那一刹那，梁志文再次提着剑朝陈澜刺去，他非离开这里不可。

但是还没到陈澜面前，一道银光乍现，陆琰的雁翎刀将其截下。时隔数月的比拼，在林间重新上演。

无论是招式还是速度，完全是陆琰更胜一筹。梁志文咬牙抗下一次又一次的猛攻，终究还是不敌败下阵来。

就在他半跪于地时，数只短箭从密林里飞来。陆琰听见声响，快速移步到梁志文身侧将箭尽数拦下。这些箭都是冲着他来的！

“侯爷，是弓弩！”陈澜看清了林中射箭的人，他们除了弓弩没带其他兵器，便直接挽上长刀冲去。

林中的人立刻改变攻势，大多数人仍然对着梁志文不停射箭，余下几人则负责拦下陈澜。

“别在这跪着了，没看到他们是来要你的命吗！”□□冲击力太大，更何况数量不少，陆琰一时难以顾及到全部。

梁志文起身，与陆琰边挡着箭边撤退。

林中的那些人站得分散，陈澜踏上树干，招式凌厉解决一人，缴获他的弓弩，反手朝其他人射去，刺中一人肩膀。

这样一来，更多的弓弩对准了他。陈澜只能借着林间密集的树干，顺利消耗不少短箭。

“陈澜，别硬扛！”陆琰朝他喊了一声，正要招他回来，突然，只听身后咻的两声，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来不及了！

在梁志文转身准备拦截之际，两支箭齐齐射中了他的腹部和胸膛。

“啧。”陆琰上前扶住他，后者绯红的肤色从颈部蔓延至双脸，终究还是一口热血喷涌而出，支撑不住跪倒在地。

林间的人见梁志文身中两箭，开始有了放缓之势。但是，他们还得要确保梁志文已经死了，这是命令。

弓弩还在继续不断发射，尽管陈澜已经解决几个人，但为了保住梁志文的一口气，陆琰还是抵挡的比较吃力。

他们开始走出林间，形成半圈缓缓将陆琰三人围住。

“陈澜，你过来把梁志文看好。”陆琰低声道。

两人在周围人的密切注视下交换了位置，而那些人离陆琰还有十步左右的距离时停下了。他们方才见过陆琰的挡箭时的招式，硬碰是打不赢的。

其中一人带着凶狠的语气说道：“把梁志文放下，你们就可以离开。”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跟陆琰说这种话。

陆琰扬起嘴角嗤笑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带头那人明显没料到陆琰会这么问，呆滞一瞬继续狠狠道：“管你是谁，不想死就赶紧滚！”

关于这些人的来历在陆琰心中熄了灯，既然不知来处，那就都解决了吧。

两人间的距离仅在一瞬就被陆琰拉进至跟前，说话那人还没来得及摁下弓弩，只见□□箭口被人握住朝向上方，一支穿云箭随即射了出去，弓弩没箭了。

根本无法来得及继续架上箭，那人只感觉胸口被长刀划过，热流不断涌出，最终无力倒地。

其他人反应过来，抬起弓弩沿着陆琰经过的地方不停射箭，可惜留给他们的只有陆琰经过后的虚影。

半圈人接二连三倒下，剩下最后四五人时，陆琰架着其中一人脖子，眼神阴狠扫过其余人：“不想死现在就走，回去告诉派你们来的人，不管他是谁，我都会亲自找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