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学生食堂稳定发挥,新学期,老水平,至少秦明月很难吃到比自己做的还难吃的饭菜了,食堂阿姨又跟得了帕金森一样抖得厉害。
秦明月干脆放弃早饭,姜乐吃的很快,吃完还有些不好意思看着等自己的秦明月。
“嘴上有饭粒。”秦明月递给她纸巾。
早自习老师来了几次,看见课代表在讲台上尽职尽责,然后重点关注了后面几排的“钉子户”。
班里面本来是偶数,多了个郑渠,班主任只好把他的桌椅搬到后面去。郑渠一个人缩在垃圾桶旁边一个人不知道做什么,学神嘛,老师愿意给点信任。
其他几个坏小子趴在桌子上,老师看他们不影响班里的好学生就放任自流了。
这个班里的学生一小半靠钱砸进来的,其他都是那种成绩好但是又中规中矩背景不硬的学生,作为这个班的门面和一个重点班的样子,当然那种有能力冲击状元的学生都不在这个班,这些学生不能被这些纨绔带坏。
秦明月最后终于没忍住,“姜乐,那个女生一直趴在桌子上是不舒服吗?”
第一排那个女生一直趴在桌子上睡觉,但是没人管她。
“停说周敏如有心脏病,她嗜睡,没事儿,老师都不管她了,不用担心——我也想有一个上课不用听课,考试还能考这么好的脑子。”姜乐羡慕道,她脑子笨,一道题老师讲了会做,但是一换个条件什么的就脑子一片空白。
没办法,脑子笨,只能搞题海战术咯,说着她看向窗外,老师查完学生走了,姜乐继续做课本下面的题。
郑渠坐在后面发呆,盯着被背影若隐若现的秦明月,一只手在空荡荡的桌面上转笔。
昨天已经领完了课本和练习册,但是他还不想刷题。
郑渠火大但又不得不装孙子的时候就会转笔,可惜这个时候没有熟悉他的人来缓和他的心情。
他想起老刘给他说的话。他说。
“郑渠啊,我不是教你放过些被抛弃的过去,我是希望你可以放弃被过去牢牢困死的自己。”老刘一直以为他是被父亲抛弃所以一直耿耿于怀。
明明只是一所普普通通的中学,甚至是自己被老爸“流放”过去的地儿,却有老刘这样的老师,他逃课和一帮“烂泥”一样的学生坐在街边抽烟,那天下午没有老刘的课,老刘买菜看见他了,没说什么。
只是坐下来向他要了根烟,和他一起坐在马路牙子边抽烟。
“愁什么呢,才多大。”老刘给他说。
“我怎么知道。”郑渠说。
那时候他刚被秦明月“抛弃”,被老爸赶到这所升学率倒数的公立初中读书,整个人像快要沉到水底的溺水之人。
周围的几个学生看见老刘,跑也不是,坐着和班主任一起抽烟也不是,一时间进退两难。
不得不说老刘有两把刷子,几句话的功夫,老刘就让一群学生喊了大哥。
一群人又去大排档撸串。
当然因为和他们撸串,忘记买菜回去的老刘被师母狠狠说了一通。
老刘回来给他们诉苦,后来为了给大哥面子,一帮小弟乖乖上数学课了,郑渠看见“朋友们”都回去了,一个人站在老刘面前不知道说什么。
“你先别回去,”老刘说,“这帮混小子里面只有你是真愁,来给大哥说说,怎么了。”
郑渠不说话就跑。
后来班里面的坏学生都回去上课看,只有郑渠在到处跑,老刘就到处抓他,有时候在网吧,有时候在酒吧,有时候在公园。
他俩就跟猫抓老鼠一样,老刘乐此不疲一样,抓到他后也不骂他,只跟他谈天说地。
这时候郑渠他爸把外面有了身孕的“妻子”带回了家。也没精力打他了,一家人把他当空气。可以说是比以前好一万倍的生活,而且他长高了需多,不再是小豆丁一样的身高,可以反抗和逃跑。
他不愿意用他爸的钱,就出去打工。
也不愿意回家睡。找不到未成年包食宿的工作,上学他就走读就睡网吧。
后来老刘就让他周末去自己家睡,师母好像已经习惯老刘带学生回来睡一样只是撇撇嘴但是也会偶尔买点饭菜回来给他加餐。
至于打工赚钱,老刘给他看法律里的监护人对被监护人的责任,指着其中一条:监护人应当尽到教育和照顾被监护的未成年人的职责,使其获得身心健康和生活的安定。
老刘说,“你拒绝你爸提供的责任,可就算这样,等你爸老了,你还是得提供给他最低的赡养费,你得尽到法律规定的沈赡养义务,郑渠,你长大就会觉得你现在特幼稚,你不长大,你不读书,你以后成年了都没有反抗他的能力。”
“而且学校是会给有中考第一名潜力的学生免学费,卧薪尝胆,你不必把自己弄的那么紧。”老刘说。
“你说真的?”郑渠说,“免学费的事情。”那时候的老刘估计只是给他提出一种可能,他大概真的没想到这个少年会去真的冲击第一名。
而且无论他是倒数第一名还是第一名,一直“赖”在他的班上不走。
等老刘把郑渠拉回来听课的时候,全班已经没有一个逃学的学生了。郑渠是“坚持”最久的学生。
整个学期,没人见过郑渠干过除了学习之外的事情,他一直在用一个粉色的活页本的外壳在学校行色匆匆。
第二次考全年级第一甩第二名几十分的时候,学校找人问郑渠愿意去重点班吗。
郑渠摇头。
第一次参加物理竞赛拿到的奖金郑渠全给了老刘,说老刘要是不收下他就再也不学习了。
结果老刘拿那笔钱带他去看了心理医生——师母说好几次半夜起来给郑渠掖被子,发现郑渠坐在床上发呆,让他睡,他说睡不着。
因为郑渠老是做噩梦。
心理医生只说被抛弃的心理阴影太大了。这句话没说主语,老刘一直以为是他爸,骂骂咧咧了半天。
郑渠一直沉默不语。
“多久了?”老刘问。
“记不清了。好久了。”郑渠说。
从那以后,老刘就致力于让郑渠感受到父亲般的温暖,周末到郑渠租的房子里面送饭——郑渠参加各种竞赛,攒了一笔钱租了房子自己住,老刘家也不大,多住他一个人都显得狭仄——对此,郑渠只能骗老刘说说自己睡得着,没问题了。
但是睡眠质量是可以明明白白显示在气色上,郑渠后来明显的黑眼圈和营养不良。
老刘找学校给他申请了特别奖学金——这时候的郑渠分数已经甩开第二名许多了,有望冲击全市前十。
他有时候去看老刘,先斩后奏买了东西去带给老刘和师母。
“郑渠啊,你还会做噩梦吗?”老刘问。
郑渠沉默,他现在已经成为了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人,不必依靠爸爸生活,有疼爱有他的“父母”。
老刘听见了答案,“郑渠啊,我不是教你放过些被抛弃的过去,我是希望你可以放弃被过去牢牢困死的自己。”
“摆脱父母和原生家庭带来的影响很难做到,但你可以远离,别再有事没事回这个城市了。也别来看我们,我们好得很。”事实上老刘那时候已经癌症晚期了。
他该怎么说,困住他的不是那个垃圾父亲,只是一个小女孩和她没有完成的承诺。他的噩梦只是小时候的等待和空无一人。
“我也好的很,首都很漂亮,我们有三天可以慢慢玩儿。后面还有人排着队接您去厦门呢。”郑渠说。老刘的学生们排着队请老刘去自己的城市玩儿。
那天他带着老刘半夜就起身在广等着升旗。老刘裹得跟粽子一样。师母和他站在老刘的两侧,默契的挡住两侧的风。
“老师,你说......”郑渠斟酌半天说,他从来不敢去找那个失约的小女孩,至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个被人踩在脚下一直笑一直笑的郑渠还没有消失。
当他见到这个小女孩的时候他怕自己会失控,他需要“父亲”来劝导他。
但是他总是像下次再问,下次再问。然后郑渠再没有机会问了。
他看见了秦明月,内心已经有了答案。
“老刘,你能不能回答我我现在该怎么办?”郑渠清楚地知道他自己此刻在干什么,毋庸置疑,他已经有能力改变自己的处境了。
但是他没有,他假装仍是第一次遇见秦明月的自己,他看着秦明月坐在位置上学习,哪怕他知道那是没有了任何和他的回忆的秦明月,但是恍惚间他好像还是觉得那是曾经坐在那里的秦明月,会在之后某一天带着自己逃离的秦明月。
他不会在这个小舞台上改变自己的任何的“设定”,他等待着历史一切重演,哪怕故事的最后依旧走向悲剧,他想在故事的最后靠自己拯救自己,故事的中间不改变,他想走出被秦明月抛弃的那些回忆。
但是在那之前他得去做一件事,没人注意他,上课后他就去和班主任请假说自己不舒服要出去看病。
班主任根本不敢管他们这些班里的有钱没成绩的纨绔,给了他假条就算完事儿,他走出学校,随便上了一辆出租车去找老刘。
早自习结束后,班里面趴下去了一群学生,前面几排的学生几乎在低头学习,中间的趴着不交,最后面几排直接开始聊他们的“社会”了。
秦明月没撑住,也趴着小憩。
郑渠的位置空的,干什么去了?她迷迷糊糊地想——郑渠救了她,所以连带着秦明月对小郑渠也有了几分关注。
而且看着郑渠有时候流露出来的像野犬般的敌对眼神,秦明月总觉得见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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