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天气总是比记忆里的阳光还烫一些。

卡娜撑着下巴，看着眼前那个刚洗完脸、还滴着水的少年，一脸「我没做坏事」的无辜模样。

「你是说……你把我两天份的午餐钱拿去跟人比赛输掉了？」她慢条斯理地问。

西索眨了眨眼，嘴角一勾：「不是输掉，是用来『学习人性的贪婪与弱点』，很有价值喔。」

「那你学到了什么？」

「人不如食物可靠。」

「……」

她一拳砸下去，当作惩罚。西索没闪，倒还笑出声。他喜欢她发火时的模样，像个总是亮着火的壁炉，烫人也暖人。

那年，卡娜？？岁，已是猎人协会里小有名气的猎人。而西索还没到十六，像风一样地出现在她生命里，自说自话地不停找她对打，从此后卡娜一个人的独居生活莫名变两个人。

「我会很强的，卡娜。」他在某次修行时一边握着流血的手臂一边说，「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全力来跟我打。」

这家伙从来都不按牌理出牌。

但她也从没拒绝过他。

他们一起待过地下格斗场、闯过禁林、钻进遗迹找宝藏、遇到陷阱……在那段日子里，西索在卡娜的教导下渐渐学会一些正规地打斗技巧。他们很少提到「未来」，因为彼此都知道，这样的日子——太珍贵，贵到不可能持续。

—

「卡娜，我问你哦，如果你可以兑换『不死』，你会想要吗？」

西索躺在她膝上，抬头望着天上无声爆开的星火。

卡娜摇头：「我宁愿死在最喜欢的瞬间。」

「喔？比如？」

「比如，为了保护心爱的人。」她笑了笑，那种藏不住疲倦的笑，「或是……在某个酣畅淋漓的决斗中死去。」

西索没说话，他的手缓缓收紧。

「如果你不是被我杀掉，我会很伤心的喔。」

「不会啦，小西。」她低声说，语气竟异常温柔，「你这种人啊，会伤心三秒，然后笑着找下一场游戏。」

「那你呢？如果我死了。」

「我会一直记得你啊。」卡娜卷着自己的头发，「像记得……曾经每个幸福的时候。」

—

夜色沉静如水，风中飘着淡淡铁锈味与早已干涸的笑声。

这座废弃的马戏团训练场，钢索断落、帐篷破碎，红白条纹的布料在风中残破飘扬，如幽灵般低语过往。

卡娜带西索走入其中，静静说：「这里，是今天的考验场所。」

小西眼睛一亮。他一直喜欢这种地方——气味复杂、结构古怪，有点危险又很自由。他的脚步像孩子一样兴奋地跃动起来，指着破损的高空秋千说：「我可以从那边跳下来吗？如果下面有火圈的话会更棒！」

「如果你摔死了，我就省麻烦了。」卡娜淡淡地说，嘴角却含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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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个猎人，欠我一条命，是你今天的对手。」卡娜简短介绍——一名面貌冷峻、双手戴着厚重手套的男人。

西索舔了舔嘴唇，「那我可以用念攻击吗？」

「当然。」卡娜欣慰地笑。

战斗一开始，西索就像跃入舞台的主角，仿佛天生就属于这种危险的节奏。他的念能力还不成熟，但那份本能的杀意与快感却让对手难以招架。

拳脚交错，血花飞溅。

男人的防御念能力渐渐被撕裂，西索的笑容却越来越大，越来越……疯狂。

「你会痛吗？再来一次，你流血的样子……真漂亮~~」

「疯子！」男人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可是自尊不允许他认输。

直到西索的脚踩在对手胸口，手中藏着锋利的牌，正要刺入喉咙那一刻——

「够了，小西。」

卡娜丢出一枚硬币，打掉那张牌。西索的动作虽然快，但卡娜更快。牌脱手飞出，插入帐篷柱子上。

西索坐下来，看着眼前奄奄一息的对手，又看看卡娜沾血的掌心，神情忽然变了。

从兴奋、得意，到惊讶、错愕——

最后，他也不知道是什么。

「卡娜~~你会怕我吗？」

他声音很低，刘海遮住表情。

卡娜愣了一下，然后轻轻笑了，笑容却像冬天的阳光一样温柔。

「我不怕你啊，小西。」

她伸手将他刘海往上梳，指尖带着血，却不带恐惧。

「我怕的，是你会变得不像你自己。」

小西怔怔地看着她，那双总是玩世不恭的表情，此刻呆愣地像只木鸡。

「我……我不是……」他喃喃，语无伦次。

卡娜拉过他的手，从扑克牌中抽出一张红心Q：「你记得你第一次挑战我的时候吗？你不是为了杀人才战斗的。你是为了证明你不一样，你可以用自己的方式活下去。」

「但我……」

「我知道你很努力，不只是个怪物。」她轻声说，目光像夜空一样深，「所以小西，记住我这句话——」

她用手指轻敲他的额头，「如果你哪天真的失控了，不要怕。」

「就算那时的你，会杀了我——我也会拉你回来的。」

那一刻，夜风如歌，拂过旧帐与心伤。

西索没有再说话，只是紧紧握住手中扑克牌，仿佛那是他整个灵魂唯一剩下的重量。

卡娜转身去处理受伤的猎人。

西索看着她的背后。

而他没有笑。

第一次，西索眼里有了不属于游戏的东西。

夜半。

西索梦到火焰。

梦到卡娜倒在血泊中，嘴角还在笑。

他惊醒，冷汗淋漓。

旁边床位没人。

他以为她出去透气，等了十几分钟，却没有一点动静。

他冲出帐篷，喊了几声：「卡娜，出来吧~我找到妳了。」

「我现在不想玩躲猫猫，你再不出来我就走了喔~~」

没人应答。

整个马戏团废墟空荡如鬼城，只剩碎木与绳索在风中摇晃。

他跑遍了曾经去过的地点，甚至连他们一起练投掷的树丛后面也翻了一遍。

什么都没有。

直到他走回最初的那个地板中央，视线扫过一点微光——

是那枚银币。

静静地躺在地上，干净得像从未被血染过。

小西蹲下来，捡起它。

指尖微颤。

她什么都没留下，不说原因、不说再见，连一句话都没有。

只是走了，就像从未来过。

他低头看着手里的银币，忽然发现——

手心空了。

他从没想过，这个世界上，最痛的离开，不是被背叛、不是被遗弃。

是那个你以为会陪你很久很久的人，转身时，连影子都不肯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