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泡菜的咸辣味混在大酱的味道在清晨的饭桌上盘旋，金道振食不知味的咀嚼着嘴里的海带，直到父亲用汤匙敲了敲自家粗糙的大碗。

“早上听说村里那个混球不知道被谁吊在树上了，把人整的半死不活的。要不是咱们这没什么大型动物，不然，一晚上过去那家伙肯定会被野兽咬死。”

咀嚼声停止，金道振盯着碗里青白的汤，耳畔却炸开银铃的脆响——昨夜少女晃了晃腰带上坠着的装饰用的铃铛，“扑哧”一声，仰头笑的花枝乱颤“呆子，你可真有意思，放心吧，我怎么会舍得让你真的杀人呢？”

“道振啊”母亲粗糙温暖的手突然覆上他的额头“你生病了吗？怎么脸一下子红的这么厉害。”

少年后仰着躲开母亲的手，身后的椅子与地板刮出刺耳的声音“我没事，我出门了。”

山路的碎石有些硌脚，金道振却觉得自己走在云巅之上，不然整个人怎么会觉得轻飘飘的。

当他依照约定走进别墅时，险些被比乡间高出一截的门槛绊个趔趄。

“你怎么才来啊。”少女坐在秋千上，裹着蜜糖的抱怨声让平日里性子沉闷的金道振有些无所适从。

不等他慌张的解释，她又开口“你叫什么名字啊？”少女站立在秋千上轻轻的晃荡着，漂亮的裙摆盛开如铃兰。

“道振，我叫金道振。”少年仰起头姿势虔诚如承接圣水。

“金道振~你好，我叫云鸽，你也可以叫我鸽子。”她在秋千荡到最低处时，突然松开手，借着惯性，扑到金道振怀里，好闻的甜香混着田野间的青草香钻进他的鼻腔，回想起来好像就是从这一刻开始，这只小鸽子蛮横的在他心里筑起了窝，而彼时的少年人只以为那是平静生活里猛然出现的一抹亮色。

很平常的一个午后。

金道振坐在溪边，手里有一搭没一搭的编织花环，眼神却时不时偷瞄着溪流的中心站着的人。

一顶精致洋气的小伞与乡间田野的环境格外不搭，伞下的少女赤脚浸在及膝的溪水里，裙摆被水汽打湿，贴在纤细的小腿上，白嫩的脚丫上，涂着颜色很正的红。

云鸽正聚精会神的举着金少年自制的鱼叉叉鱼，即使少女举着伞，但额头细密的汗珠还是簌簌的滚落，金道振无奈的叹息一声，故意搅动水面，惊起细碎的光。

“金道振，你赔我的鱼！”气鼓鼓的小姑娘理直气壮的根本不考虑鱼都没叉上一条，怎么好意思让人家赔她。

金道振起身，涉过溪水，牵起云鸽的手，小心翼翼的把人扶到岸上“等太阳小一点儿，我带你去上游玩，那里鱼多。”

说着就要松开手，云鸽却牢牢抓住他的手腕，葱白的手指陷入黝黑的皮肤。

“我看到了哦~”她歪着头，布灵布灵的水晶耳坠在锁骨间洒下点点光斑。

“什么?”

“小色狼，我看到你偷偷看我脚了。”她的声音得意又甜腻。

少年的耳尖瞬间通红“我、我那是怕你滑倒。。。”

云鸽噗嗤一笑，在他手心轻轻挠了一下“傻瓜，诈你的啦。”

一连好多天，金道振也没能履约带云鸽到溪水的上游玩，只因他们村里的丰收节就要到了。

“丰收节和我们去上游玩有什么关系？”云鸽咬了口金道振给她的冰棍，有些不解。

“少吃点儿，吃太多凉的东西会不舒服的。”金道振忍不住提醒。

云鸽突然凑近“你在转移话题吗？为什么不先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金道振下意识后退，重心不稳的从小木凳上后跌，把膝盖上放着干花的圃箩掀翻，防蚊虫的干花如雨落下。

“你好笨哦。”少女站在花雨里，笑的格外好看。

金道振傻乎乎的挠了挠头，笑了笑，没有说话。

云鸽俯身安慰似的把自己吃剩的冰棍塞到金道振嘴里“wuli笨笨的道振啊，还好是遇到了我这么善良的朋友，不然你可要怎么办呢。”

金道振吮吸着甜滋滋的冰棍，看着云鸽好像忘记刚才的问题，心里不由松了口气。

居住在山腰的云鸽和整个村子都有着深厚的壁垒，乡下姨母们那些没有依据只凭臆想捏造的恶意，那些话像刺一样扎进他心里，他不想让她直面。

虽然有时候她性格恶劣到和脆弱这个词完全不搭边，但他想，被人们那样议论，云鸽也是会伤心的吧。

暮色四合，月光亮的正好。

云鸽无聊的捧着脸，突然提议到要教金道振华尔兹。

下意识想拒绝的金道振，看着云鸽眼睛一闪一闪的样子，即使心里再多的百转千回也抵不过眼前人的期待。

月光为平整的庭院装点上银砖，田野的蛙鸣和树上的蝉声交织出一曲关于自然的华尔兹舞曲。

“这只手要放在这里。”云鸽拽住金道振粗糙的大手，轻轻的固定在自己的腰间，下一秒，金道振闪电般把手缩了回去。然后很快又被人抓了回去。

“磨磨蹭蹭的，跳个舞而已，我又不会吃了你。”

少女的温度透过薄裙传来，金道振的手心热的沁出汗来。

云鸽的指尖柔滑又微凉，这种触感应该就是书上说的东方大国独有的高级绸缎才有的感觉吧。

“一、二、三。。”云鸽轻声的数着拍子，金道振笨拙的按照节拍移动脚步。转身时，云鸽的发梢扫过他的脸，有些痒，有些胀。

“笨蛋，错了。”云鸽不满的停下脚步“下一步应该是向前走，而不是后退。”看到他涨红着的讷讷的脸，云鸽踮起脚尖，“咦，你怎么了？为什么脸这么红？”

少年紧张的咽着口水，身子快速后退，却不小心让扶着他肩膀的云鸽失去了平衡。

手比脑子快，金道振下意识揽着她的腰，把人搂进怀里。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后，血液直冲头顶，却又舍不得放手。

银色的光辉下，在土地上投下的是相拥着的青涩光影。

少女狡黠的笑脸藏在少年心若擂鼓的怀里。

夕阳把成熟的稻田染成金红色，沉甸甸的稻穗在微风中摇曳。

金道振费力的拉着云鸽爬上中央的老树上，粗壮有力的树干正好能容纳两人并肩而坐，枝繁叶茂的叶片把两人藏得严严实实。

“这里视野最好。”少年指着树下逐渐熙攘的人群，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不曾察觉的自豪“每年的丰收节都在这里举行。”

云鸽惬意的摇晃着双腿“他们现在在干什么啊？”云鸽指着下面被村民们围着的女孩儿们，她们穿着漂亮的衣裙，每个人头上都带着由麦穗编织成的花环，像极了希腊神话中的女神。

“现在正在选丰收女神，每年村子里都会让适龄女孩儿进行评选，由全体村民投票，选出今年的丰收女神，当选的女孩儿会得到一笔很丰厚的奖金。”金道振耐心的解释道。

话音刚落，树下传来熟悉的大嗓门“伯父，今天怎么不见道振啊？他没来吗？”朴成俊的声音越过人群“我都很久没见过他了，他最近忙什么呢？”

经他这么一说，朋友们这才惊讶的发现，确实大家很久没见过他了。

被点到名字的少年下意识缩了缩身子，树叶却半点都不配合的沙沙作响，仿佛在嘲笑他的慌张。

“他们现在在找你哎。”云鸽凑到他耳边，清浅的呼吸拂过他敏感的耳垂，带着一丝顽皮的笑意“要下去吗？”

金道振摇摇头“不用了。”可他低估了少女恶劣的性格。

“金—道—振，在这里哦”云鸽清脆的声音划破暮色，她甚至还不嫌事大的朝树下的众人挥了挥手，笑容灿烂的好像正在参加一场盛大的典礼。

金道振让她这一嗓子喊得差点儿从树上掉下去，他慌忙捂住云鸽的嘴，可惜，已经来不及了。树下数十道目光齐刷刷的看向声源地，探照灯似的目光把两人照的无所遁形。

空气凝固。

上一秒大家还很关心近期行踪成谜的金道振，不过在看到坐在金道振身边的姑娘时，心里不约而同的冒出同一个疑问“这个像天使一样漂亮的姑娘是谁？”

“天啊，那是谁？”

“他们什么时候上去的？”

“你们看，她的眼睛居然是绿色的哎。是外国人吗？”

窃窃私语宣荡开去，金道振的父母站在人群中，脸色渐渐凝重。

两人在众人的注目下，蹬着梯子爬下来。

金道振硬着头皮走到大家面前，每走一步仿佛都能感觉到父亲严厉的目光。

“道振”母亲的声音流露出担忧“这位小姐是？”

“伯母你好，我是道振的朋友。”云鸽抢在金道振开口前抢答，声音脆，笑容甜，仪态得体的让乡下人挑不出毛病。

“因为我很好奇丰收节是什么样子的，就让他带我来了。”

金道振的朋友们也不嫌事大的围了上来，直肠子的朴成俊看到云鸽时，眼睛都看直了“道振啊，你什么时候，从哪里认识了这么漂亮的朋友了？”

“呃。。。”金道振正准备编个话术，云鸽却突然挽住他的手臂，亲昵的靠在他肩头“这是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秘密哦。”

金道振听着四周集体倒吸口冷气的声音，也能看到父亲额角暴起的青筋，但这些都抵不过手臂上沉甸甸的分量。

“道振，过来。”父亲的声音闷雷般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固执。

云鸽却拽住他的胳膊“不是说好了，带我去看丰收女神游行吗？我想去。。。。”她小脸扬起，瘪着嘴巴，看着可怜兮兮的，但眼睛里却飞快闪过一丝不爽与狡黠。

金道振怔怔的站在原地，感觉他此时被两股力量死命拉扯着，一边是如高山般压在身上的严厉父亲，一边是自己爱慕女孩儿的撒娇。闪烁着火把的夜晚，这个刚刚成年的少年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两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