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便到了二人大婚这日。
自常府至德王府要经过四条主街,过两座桥,德王在礼乐锣鼓声中骑着高头大马,着大红喜服,一路游街走巷,至常府门前。
常老将军夫妇亲自将阿梨送出府门,颇有些嫁女的伤感,常老夫人更是红了眼眶。
自爹娘过世后,常府短暂的相处是阿梨难得感受到的温情时刻,此刻也忍不住紧紧握住了常老夫人的手。
喜婆看着时辰,有些着急,但见一旁安静等待地德王殿下冲自己打了个手势,便默默住了想催的嘴。
“好了,快去吧,莫误了吉时。”常老夫人拍拍阿梨的手,将人送到了德王手中。
阿梨感到自己的手被一只大掌紧紧握住,拇指被人轻轻捏了捏,似乎是在安慰她。
在喜婆的唱礼声中,新娘子被牵进了轿子,轿子启程,在锣鼓喧天和众人的喝彩声中带着阿梨迈向新的生活。
德王大婚,主婚人自然只能是皇帝和太后二人。
太后早已到了德王府,由管家迎进了备好的房间歇息。
小高公公今日也跟着太后来了,趁太后休息的时候找了个机会将自己带的贺礼交给了管家。
德王府的老管家是从前常老夫人一手带起来的,极有眼色,见太后身边的公公单独送了贺礼,心里便明白定是同德王妃有关,恭敬收了贺礼,单独放在了一处。
德王殿下迎亲的车马已经快走到德王府,皇帝却仍未到。
德王府附近的街道两旁挤满了围观德王的百姓们,皇帝的马车正要驶入这条街,却停了片刻,之后便拐入了一条僻静的巷子中,几名侍卫迅速检查了一番巷子,随后守在了巷口前后。
外头的百姓们眼含期待望着街头,男女老少们或手持手绢、或拿着鲜花彩带,甚至还有手持香烛水果的。
待到英俊的新郎官骑着挂大红花的宝马随着花轿缓缓出现在街头,整条街上瞬间沸腾了起来,百姓们纷纷喝彩欢呼,手中各样物什伴随着祝福扔向街中的新人。
阿梨正惊讶于轿外的欢呼声,猝不及防轿帘动了一下,一颗小小的海棠果滚落在阿梨的脚边。
阿梨愣了一瞬,忍不住笑了,将这颗带着祝福的海棠果拾起来放入袖中。
轿子即将走出这条街时,不知是谁起的头,外头百姓齐声欢呼:“祝德王德王妃白头偕老、福寿连绵!”
一时场面十分震撼人心。
德王带领万国西北军在战场上搏杀拼命,打赢了同胡部的大战,保住了万国的国土和尊严。
对于这些普通百姓来说,这场战争的结束终结了越来越沉重的税赋和徭役,这无异于救民于水火之中。
阿梨听着外头一遍遍的欢呼声,心头震撼,能明白百姓们为何如此敬仰德王,但也有些隐隐地担忧。
今日他们大婚,皇上必定到场,这条街是皇宫到德王府的必经之路,皇上从这条街经过的时候,也会有如此排场吗?
长长的迎亲队伍彻底消失在街头,小巷口那抹明黄的身影也转身折回御撵之上。
皇帝靠坐于御撵之上,眼神深深,难辨喜怒,一旁侍候的贴身太监李水觑着皇帝的脸色,大气都不敢出。
定好的吉时已经快到了,但无人敢催皇帝。
好一会儿,皇帝终于沉沉开口:“走吧。”
皇帝赶在吉时的最后一刻入了座。
堂上宾客喧嚣,座上的皇帝母子心思各异,但这些与阿梨和谢长佑无关,在拜堂的这一刻,两人都带着对方并不知的虔诚和认真,眼里心里只有彼此。
拜过堂便是送入洞房。
二皇子、三皇子均未娶亲,春枝公主已远嫁,洞房中只有几个凑数的皇室远亲,并不敢真闹德王殿下的洞房。
揭完盖头,人群很快散去。
德王要去前厅待客,临走让两个侍女红枫、绿意过来见过王妃,安排妥当后才匆匆离去。
入夜,德王仍未归。
下人们送来丰盛的晚膳,饭毕,两名侍女带着阿梨去浴池洗漱,换上轻便的寝衣,待阿梨睡下后方才离去。
屋内大红的龙凤烛静静地滴着烛泪,红色的蚕丝喜被上还散落着花生桂圆,阿梨望着头顶花纹繁复的喜帐,直到这会儿才渐渐有了些成亲的实感。
本以为自己会睡不着,没想到很快便迷迷糊糊陷入了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阿梨在睡梦中感觉到一道强烈的目光注视,脑海里一跳,猛然惊醒。
阿梨撑着身子坐起来,顺着目光的方向望去,只见谢长佑着一袭松松的月白寝衣,立在窗边的宽榻上望向自己。
男人身后的帷幔已经拉上,外头的灯光只透进来微弱一点,将这方小天地照得昏暗朦胧,隐约可见男人寝衣开口下的肌肉轮廓。
阿梨不自觉微微屏住呼吸。
“我吵醒你了。”谢长佑望着眼前睡得发丝微乱,衣衫松散的新王妃,声音沉沉,像一块静静燃烧的松木香。
阿梨摇摇头,正想说话,谢长佑却往前走了两步,仿佛刻意似的缓步靠近床榻,慢慢俯身低头靠近。
“替我拆头发,夫人。”
最后两字被这人说得又轻又沉,仿佛谁在阿梨耳边轻轻拨了一下琴弦。
阿梨的呼吸顿时变得不稳,整个人几乎被谢长佑撑在床上的双臂拥在了怀中,忍不住偏过了头,却没有往后退,当真听这人的话微微抖着手去摸索他发上束着的那只玉簪扣。
从背后望过去,身形娇小的少女被男人完全拢在怀中,宽大衣袖滑落,一双细白的胳膊从男人的怀抱里探出,松松搂住了男人的头。
谢长佑垂眸,只见少女小巧白皙的耳朵已经通红,宛如一朵艳红海棠,纤细修长的脖子渡上层粉色,一直蔓延向下。
谢长佑低低喟叹一声,臣服般地低下头,衔住了那朵娇艳的海棠花。
————
第二日,阿梨迷迷糊糊被人叫着,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睛。
几近天明时她才终于被人放去歇息,这才刚睡着没一会儿,现下整个身子仿佛要散架了一般,实在是累极了。
好在叫她的人似乎也颇为体谅,很快便不再出声,半梦半醒间似乎有人在她的脸上头上摆弄着,之后便靠着一个温热踏实的枕头再次陷入了沉沉的睡眠。
一直到马车进了宫里的二道门,谢长佑才轻轻捏了捏怀中人的耳垂,唤道:“夫人,醒醒。”
阿梨皱了皱眉,在枕头上蹭了蹭,打算继续睡过去。
谢长佑忍不住勾了勾唇:“夫人再不醒,太后可就要起驾离宫了。”
太后两个字瞬间将阿梨惊醒了,待看清自己身处何处,更是彻底睡意全无。
意识到自己是一路睡着被人抱上轿子的,连洗漱换衣都是由人代劳。
阿梨耳朵红了,忙坐起身,很是不好意思道:“殿下,我……”
耳垂又被轻轻碰了一下!
阿梨如一只炸毛的兔子般往后靠了下脑袋,睁大眼睛望向始作俑者。
谢长佑眼中笑意一闪而过,收回手,面上平静道:“夫人忘了该称我什么吗?昨夜教过的。”
阿梨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人一本正经的清冷面容,好半晌才憋出一句:“夫君。”
他,他怎可如此面不改色地在青天白日里提起昨夜之事!
太恶劣了!
一直到两人下了马车,阿梨坐上了前往万寿宫的软轿,才用手背贴了贴有些发热的脸颊,悄悄掀起轿帘目送德王去往议政大殿的背影。
软轿只能送到通往后宫的三道门处,阿梨下了轿子,沿着熟悉的长廊走向万寿宫的方向,今日随她进宫的是红枫。
还未走到万寿宫门前,老远便看到万寿宫门口停了好几辆马车,宫人们正在往车上搬着箱子物什。
太后今日就要启程离京了吗?
太后忙里抽空匆匆见了见阿梨,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让人回了。
临走时,太后扶着太阳穴,靠坐在榻上,微微闭着眼道:“你在哀家身边待了几年了,哪些话该说,哪些不该说,不用哀家再教了。德王妃的位子虽然高,却也得坐稳当,是不是?”
阿梨福身行了一礼,道:“回太后娘娘,阿梨在您身边时不过是侍奉饮食起居,您素来清心礼佛,阿梨并无多余的闲话好说的。”
太后这才满意地点点头:“下去罢。”
临走前,阿梨特地拐去寻了小高公公,昨日他送礼一事管家送晚膳时便告诉了阿梨,阿梨今日特地拿了单独的一提喜饼喜糕来给她。
此次小高公公仍还留在万寿宫,阿梨放下心来,老太监年事已高,安安稳稳地留在宫里自然是最好的。
阿梨回府时谢长佑还在前朝上朝,德王府的管家在宫门口远远等着,接新过门的德王妃回府。
德王本是告了三日的婚假,但大理寺那老头子实在难缠,刚下朝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将德王殿下拉走了。
婚假的第一日德王便在大理寺加了大半夜的班,直到深夜方才回府。
齐影还有事未报,已在书房候了多时。
“主子,陈忠友狗急跳墙,给我们的人提供了一份口供。”
那日迎亲宴上陈忠友并未得到梅家承诺的美人,自然更不会同梅家合作。
梅家见软的不行就来硬的,一怒之下打算直接将陈忠友拉下马,换梅家新推的人上去。
梅家直接买通了吏部和大理寺的人,串通一位已在狱中的犯人,以减刑利诱,借其口抖一些陈忠友过往的暗事出来,打算由此借题发挥。
可梅家没料到的是,大理寺中能让他们买通的人,只可能是德王殿下的人。
这人按德王密令行事,一边假意合作梅家,一边暗地以重金将此事卖给了陈忠友。
果然,陈忠友如此坚决地拒绝梅家,背后是另有其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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