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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塞缪表示会考虑一下。

离开之前,医生给了他一张自己的名片,并表示如果有需要可以联系自己。

卡片上有很浓烈的香气,塞缪本身有轻度的鼻炎,闻不了这种味道很冲的东西,但又做不到当面拒绝别人。

更重要的是,苏特尔身体的事情少不了要麻烦对方。

这样想着,他就将名片收了起来,放到了衣服的口袋里。

*

医院走廊的灯光有些昏暗,苏特尔隐在走廊尽头门后的阴影里,修长的手指将门缝拨开一道不易察觉的缝隙。他像一只蛰伏的猎豹,透过这道缝隙紧盯着走廊尽头那间他和塞缪分别的办公室——塞缪承诺会等他的地方。

但塞缪不在。

他食言了。

指尖摩挲着袖口,苏特尔目光沉沉的凝视着走廊尽头的方向,脸上没有表情,唯有那双碧绿的眼眸深处翻涌着暗流。

直到塞缪的身影终于出现在转角,若无其事地在约定好的位置坐下,他紧绷的下颌线才略微松动,挑动眉毛,嘴角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嗤。

他垂眸看着腕表,银色的发丝在暗处也泛着冷光,等待着分针缓缓划过表盘——十五分钟,足够让他的雄主也尝尝等待的滋味。

之后他装出一般雌虫看到雄主时惊喜的样子,从楼梯间出来,朝塞缪靠近。

随着距离缩短,一股甜腻的花香突然侵入鼻腔——这不是塞缪身上的气息,而是某个陌生雌虫的味道。

这个认知让他的瞳孔骤然收缩,指甲不自觉地陷入掌心。

“我已经做完检查了。”他的声音恰到好处地扬起,嘴角的弧度经过精心计算。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那股陌生的香气像毒蛇般缠绕在心头,让他的胃部痉挛般抽紧。

他靠近的步伐没有丝毫紊乱,就连脸上的表情都被他很好的控制得和平常别无二致,但眼底的寒冰已经凝结成最锋利的刀锋——这是哪个不知死活的雌虫,竟敢把味道留在他的所有物上?

他状若自然地继续靠近,让那股刺鼻的香气更清晰地刺激着嗅觉神经。嘴角的弧度纹丝不动,唯有眼底翻涌的暗潮泄露了真实的情绪——那是野兽发现领地被人入侵时才会露出的危险光芒。

“嗯,很棒。”

塞缪细细地看了一下苏特尔身上,又问:“身上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

苏特尔的回答快得像是条件反射。

塞缪眼底闪过一丝了然,却没有揭穿。

他转身轻叩办公室的门,金属门环发出清脆的声响。

推门进去的时候里面的医生明显抖了一下,差点打翻手边的茶杯。

“他的的检查报告……”塞缪的声音很温和,却让医生的后背沁出一层冷汗,“什么时候能来拿结果呢?”

恩格斯的手指在键盘上颤抖着滑动,鼠标滚轮发出断断续续的“咔嗒”声,像是垂死挣扎的动物。

“最、最快也要后天,阁下。”他的视线不自觉地飘向苏特尔,又在接触到那双冰冷的绿眸时仓皇避开,“尤其是血检和精神力检测……需要的时间要久一点,但是剩下的基础报告都已经出来了。”

塞缪仔细询问了几项基础报告,确认各项指标都在正常范围内后,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了些。

“和医生说再见。”他拍了拍苏特尔的肩,语气轻松得像在哄真正的幼崽。

“再见,医生。”苏特尔的声音瞬间降至冰点,与方才同塞缪说话的乖宝宝简直判若两人。

那双翡翠般的眸子冷冷扫过,露出若有若无的冷笑,让恩格斯如坠冰窟。

送别时,医生的腰弯得几乎要折断。

直到悬浮车的尾灯消失在暮色中,他才敢直起腰来。

白大褂的后背已经湿透,在夜风中凉飕飕地黏在皮肤上。

“虫神在上,我又苟活了一天……”

他颤抖着抹去额头的冷汗,望着车灯消失的方向喃喃自语。

飞行器内静谧的空间里,只有引擎启动时发出的轻微嗡鸣。

苏特尔挺直腰背坐在副驾驶,他无聊的很,手指灵活的和衣服上的每一处褶皱作对,一一把它们抚平。不过这只是掩饰性的动作,他的目光如同无形的丝线,紧紧缠绕在塞缪的每一个动作上。

塞缪修长的手指在控制面板上轻点,驶出一段距离到达平坦的大路上才启动了自动驾驶模式。

他打开光脑,屏幕的蓝光映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将紧锁的眉头照得格外明显。网页上“精神力暴动症状”的字样一闪而过,苏特尔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细节。

空气中飘散的淡淡的快要嗅不出的花香像一根刺,不断扎着苏特尔的神经。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几次,终于开口:“先生……”

声音比平时低了八度,“刚才我去做检查的时候……”

“你去哪了?”

手指恰到好处的攥紧了膝盖处的布料,一副很紧张的样子,眼神飘忽,却正好将塞缪脸上所有的细微变化捕捉在眼底。

这句话在唇齿间反复打磨了太久,以至于尾音微微发颤。

他在心里痛斥自己的冲动,却又控制不住那股翻涌的酸涩——就像有只无形的手在狠狠攥着他的心脏。

他迫切的想知道,自己不在塞缪身边的每一分每一秒,对方在做什么,见了什么人,聊了什么。

他害怕听到答案,却又无法忍受未知的煎熬,这种矛盾的情绪让他的信息素不受控制地波动起来。

“我下午给你挂了个专家号,找医生咨询了一点关于你身体的事情。”

塞缪抬起头,眼睛盯着苏特尔,一字一句认真的告诉他,“如果你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知道没有?”

苏特尔一愣,瞳孔骤然收缩——他意识到塞缪可能说的是什么。

昨天晚上从超市回家后他有一段时间突然倒在地上,胸腔部传来剧烈的疼痛感,即使是S级雌虫的强大体质,在那样的疼痛面前也显得如此脆弱。

但那些狰狞的伤疤,那些深夜里的痛苦呻吟,他希望永远藏在黑暗里,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他的弱点是什么,他只能是,也必须是铜墙铁壁,不能有一丝可能的缝隙被攻破。

可塞缪眼中的关切像阳光般灼热,让他既渴望靠近又本能地想要躲避。

窗外的霓虹灯在苏特尔脸上投下变幻的光影,将他复杂的表情掩藏在斑驳的色彩中。他不想让塞缪知道,他想让塞缪永远看到的是自己好的一面,那些疼痛的可怖、而又狰狞的伤疤,就让他自己消化就好了。

“没有。”苏特尔平静的回答道,“我的身体没有问题。”

塞缪深深的看着他,一时没有回答。

飞行器平稳地行驶着,引擎的嗡鸣填补了两人之间的沉默。

塞缪注视着苏特尔抿紧的嘴唇和微微低垂的脑袋,这副模样活像只固执的小鹌鹑,与记忆中那个会张牙舞爪的小侄女形成鲜明对比。

他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如果真的是生病了,我们就去医院看。”

塞缪尽量放柔声音,像在哄一个闹别扭的孩子。

苏特尔突然抬起头,碧绿的眼眸直直望过来:”如果不是呢?”

这个简单的问题像一记重锤,让塞缪的表情瞬间凝固,他想到了什么,有关于苏特尔在原书中的情节,可这一切似乎都因为那场爆炸案和自己的到来而引发了蝴蝶效应,苏特尔的身体检查显示暂时没有问题。

可他还是没由来的感到心慌,在听到苏特尔的回答之后。

他的手指停在半空,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没能立即说出话来。

飞行器内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只有仪表盘发出的微弱蓝光在两人之间闪烁。

塞缪的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座椅扶手,金属的凉意透过掌心传来。

一段尘封的记忆突然浮现——消毒水刺鼻的气味,医院惨白的灯光,还有父亲插满管子的身躯。那时的他那么小,被姐姐抱在怀里,只能透过重症监护室的玻璃窗,看着那个总是温柔笑着的小老头安静地躺在那里。

“爸爸…!”他记得自己当时怎样拍打着玻璃,怎样哭喊着想让父亲睁开眼睛。可那个最爱给他讲故事的人,再也没有醒来对他笑一笑,再也没有揉乱他的头发叫他“小辞”。

塞缪靠在座椅上,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窗外的霓虹灯光透过玻璃,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

当他再次开口时,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不会的。”

这三个字轻得几乎听不见,却重若千钧。

塞缪的目光落在苏特尔身上,却又仿佛透过他看到了很远的地方。那些他拼命想要留住却终究失去的人,那些深夜惊醒时枕头上的泪痕,都化作一句对眼前人的承诺。

塞缪出生那天,母亲永远闭上了眼睛;童年时,因为没有后续的医疗费用,父亲被拔掉的氧气管成为他永远的梦魇。医院长廊上,姐姐颤抖的拥抱和那句“小辞,我只有你了”,像烙印般刻在记忆深处。

年少时的他天真地以为,只要赚够钱就能留住所有珍视的人。

无数个通宵达旦的日夜,汗水浸透的衬衫,终于换来公司上市时镁光灯下的荣耀。姐姐穿着婚纱微笑的样子,曾让他以为噩梦终于结束。

直到那个越洋电话将他拽入深渊。病床上的姐姐苍白如纸,轻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带走。

他跪在床边,握着那只逐渐冰凉的手,声嘶力竭的哀求化作徒劳。心电监护仪刺耳的警报声中,他眼睁睁看着最后一个亲人离去,儿时那个“赚钱就能留住一切”的幼稚幻想,在那一刻彻底破碎。

塞缪的呼吸变得沉重。那些失去化作无形的枷锁,让他对“离开”二字有着近乎偏执的恐惧。

此刻苏特尔的沉默像一面镜子,照出他心底最深的伤痕。

大拇指指腹在苏特尔脸颊处一遍遍的摸索,眼神中带着痛苦,一遍遍重复:

“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这句话不知道是说给苏特尔还是说给自己听的,他只知道自己不想再一遍遍的重蹈覆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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