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的感觉云消雾散后,怀藏又一片懵然迷茫,想起来则略微有不好意思。
最后那时候,她神志好似不受自己控制,说了许多的胡话。
她不明白为什么与南风明灼,如何就有这样一种感觉。
人在那一刻,仿佛要升天了,最后她还说了一句……
怀藏沉浸在自己的不好意思当中。
“如果不是那香所致,本王压根不会碰你,别自作多情。”旁儿的南风明灼已穿上衣服,似生怕怀藏多想,或者说舒坦点,直拿尖石头敲她心窝,声音无情无绪。
怀藏听了一下醒神,抿唇欲作坚强,但眼睛眨了眨有点酸,泪水就滚下来了,吸了吸鼻子,她觉得又在人面前丢丑了。
前面丢丑是在他身下说什么胡话。
为了避一避不让南风明灼嘲笑,她手摸着石面,想要下水,然而到水边手臂便被南风明灼捉住。
“别再下去了!”
她扯了扯手臂,他没松开,再用力扯了扯,最后近乎癫狂的扯,拳头落在南风明灼肩膀,却被他牢攥住腕:“本王不会容忍你的什么脾气,你收一收!”
“我只是想洗个澡罢了。”怀藏抹了把泪,平息下来。
进到水中,思了许久,不想与南风明灼计较,然而心却是真的很疲累,她鼓起一口气,才振作点儿,可很快又消了一半。
在水边游着,思及许多事,总结是没什么可生气的,只是陡然有了一种孤单的感觉。
茕茕孑然,天地苍茫一沙鸥之感,从没有过的感受。
以前,满脑子想着练剑,哪会孤单;后来,不论独处或身旁有人时,都不知孤单为何物。
然而眼下确实莫名其妙的。
于是头顶着黑,身在水中,她有点害怕了。
无意非要倔强的对抗这股害怕,便爬上了岸,略微的小欣慰是衣服一下就给摸到。
麻利的穿齐,她拧着湿淋淋的长发。
再把两个人换下的衣物搓净,循依火堆的声响、光源的温热,挪到了柴堆旁。
摸出捡柴时特意留的可以搭架子的树杈,用衣带绑束,抖平衣物晾于上。
接着从行李中,取出干干的帕子,坐在火光前绞湿发。
心已然是很平静了,但只表面的平静,躺下或许能睡着觉,却铁定得做梦那种。
拧干头发,谅也睡不好的,怀藏盘膝坐着修起内功。
能被欺负终归是因为太弱,如果能够强悍点,哪是南风明灼按着她,能够一拳把他抡走,让他躺在地上鼻涕眼泪齐流,丟个大丑。
然而仍旧冲不破那层限制,猛运功只觉得头疼欲裂。
怀藏歇了许久摇摇头,绾好发髻,以布团塞住耳孔,干脆还是睡了。
接下来的半月,她对南风明灼十分的冷淡,不是神情而单单在态度。
绝不多问话,绝不多说话,简单应答但是事事配合默契,似没赌气又似赌了气。
对别的人或物却不如此,南风明灼都张到了眼里。
这日,他崴的腿好了一条,坐于乡野阡陌的草丛里,屁股下是风雨蚀去了棱角的大石头,身披明亮的暖阳,他专志地削磋一根树杈。
良久拐做好了,起身来回踱了两步,较为满意。
然后瞧到抱着柴回来的怀藏,他坐回石头上,眸中呈思索状,听到怀藏隔老鼻子远唤:“你在哪儿?”
“这儿。”他如每次那样声音低沉的接应。
看着怀藏燃起火堆,推掌取暖,南风明灼才明白她还是怕冷。
他们一路往南,但天进了腊月,昨儿夜里又猛地降下寒,暖阳无风之日实处处透着冷意。
他与怀藏着差不多的衣,只多了领墨色的披风,身上却是热乎乎的,想来由于她内力浅御不住寒的缘故。
南风明灼于是解了肩上的外披撂她怀:“别冻死。”
怀藏顿了瞬,没有矫情推却,披在了身上两根垂带缓缓绾结,却真怕对方添补一句“别自作多情”,所以先行表出来:“我没自作多情想什么呵。”
“原来你是一直记怀着这句话。”
思了片刻,南风明灼明悟过来而好笑开怀:“我说怎么不冷不淡的,不过随口说的一句而已,别吃心了,本还想着,当日是不是该放你打一顿发火火,你就不是这样。”
怀藏听前面的话颊微微发烫,听最后一句心神被拴住,抬眸不太敢信:“你居然想过?可是,你怎么可能肯让我打一顿啊,不打我就不错了。”
话慢慢变成了嘀咕。
其实,她少言不仅是因牢记了那句“别自作多情”,还有会想到与南风明灼交欢时自己胡言乱语的模样而羞耻不好意思,以及对南风明灼当时话语的点点不忿——明明她是十分不想的,是他强行又软语哄了她,他却说得好似是她求的一般。
不过那点不忿在前刻接受南风明灼的外披时,就已然淡下去了。
当下,她则彻底没了脾气。
“为何不让你打,毕竟是本王过了,再者想想,虽然你实在无趣得紧,入不了本王的眼,可某些方面也是个女人——”
瞧着怀藏小脸略略的又黑下,南风明灼笑了,拄拐站起身子,练练腿脚。
“耍耍小脾气没什么,不能瞧你像个铁汉子,就真把你当铁汉子是吧。——对了,你还要不要打?”
怀藏庞儿阴晴不定,不知该呈什么表情,最后犹豫着要不要打:“你要是后面怒了,吃亏的不还是我?”
“莫非你想把我往死里打?”
“那倒不会。”
怀藏吟吟笑了,接着思索该不该打,忆了遍与南风明灼初逢至今的恩仇,结果是仇多点儿,于是她沉了沉气:“那我真打了,你别还手啊!”
“放马过来,不能掌脸,不要踢下面。”南风明灼一副淡定从容。
“好!”怀藏起身走近去,双臂作势划了一个大圈,虎虎生威,推掌击了出去,正中南风明灼巨阙穴处。
南风明灼做模做样的倒退,因为怀藏根本没用任何内劲,他只是逗着她玩儿,然而突然“噗通”一声——
那不是个空空如也的坑,是个满满积淀内涵的坑,他的搅动打破了平静,一股臭烘烘弥漫四野。
这股味儿带着强烈的不详涌进怀藏心间,她略微恶寒却默默遮住了口鼻:“你怎么就到粪汪了?”
“看我出去不打死你!”南风明灼露出一记狰狞。
池塘里的水冰寒彻骨,怀藏浸泡在其中,听着另一隅的南风明灼哗啦啦的洗濯声,暗叹真是旧仇才泯,新怨又生,不知他洗好以后还会不会记恨她。
想来……不会记恨吧?
有些时候他还是蛮大量的,她想。
前面由于怕被熏死,她不肯坐马后,是以南风明灼放她坐身前。
然而行马时,南风明灼呕了一口温热在她颈子里,她以为是秽物,刚欲再将胃中之物赠予大地一番,被南风明灼骂了一句方知是血。
于是她止住呕势,问他怎么会吐血。
“被你砸出来的内伤何曾愈过?”南风明灼撅了她一句。
她不敢信,“你真的被我砸伤了?”
南风明灼又是撅了她一句:“不然呢!”
那时候她才信了,原来南风明灼真的被她砸出了内伤,且个把月还没好。
他竟没找她算账,她才知道,原来他这么大肚。
怀藏清洗净了鞍鞯,再把沾遍南风明灼身上黄秽的衣物荡净,又洗了个凉凉的浴。
水很清澈,透见塘底褐色的石头,水面波光粼粼。
池水的另一角,南风明灼把漂浮在水上的秽物都打开,撑着与他同患难过的拐避开那片脏污,往怀藏挪近了些儿。
略侧眼就能睨到阳光下浸在水中的少女——
她脸儿微垂,手在撩水,水面波光闪闪,冬阳明媚灼目,她的肌肤竟与最亮的光同色,白得是那般不真实;黑发似条瀑布淌进水里,在背后分披出一朵巨大的黑色的花。
她还那么无邪无觉、不知事。
一眼看得南风明灼又动了肝火,呕口血在水中绽开——
小小的花儿与怀藏背后那朵黑色的花,既有大小对比,又是颜色对比,在透亮的水中皆诡谲变化,美得不可方物,谁也不服谁的争奇斗艳。
眸思了下,南风明灼胸腔燃烧了一瞬的火气才平息。
他淋水接着洗身,鼻底仿佛缭绕着散不去的恶臭,满脑子皆是挥之不去的粪黄。
他的身后有株垂挂稀落红叶的乌桕伫立,两匹马儿的缰绳系在树干,只闻马儿咬草的声音一下一下的。
良久,洗了澡穿上衣袜的少女拿着湿衣与鞍鞯到马附近,摊湿渌渌的衣物、马鞯到草木上晾晒。
满目萎黄的丛薄,地上枯老的落叶静悄,阳光无差别的吻抚大地,这是一念温暖一念荒凉的景致。
都由人心罢了,怀藏眼前漆黑毫无感触,抓着葫芦与水囊盛满水,给沾了不洁的黑马洗被毛。
虽然瞧不见,可嗅到它身上也有恶味。
而念着被这马踹过,她嘴里咕噜:“不要乱踹,不要乱踹,不然我把你推进粪汪。”
南风明灼听了一脸的黑线:“闭嘴!”
怀藏洗去马身上的味儿,坐了半晌,又捡根棍子练了遍剑法,南风明灼还是没出水。她蹲在树下问他是不是该出来,他丢了一句“还是臭”。
她好言好语的劝:“不臭不臭,闻不到了。”
“臭!”他如此的执拗。
怀藏于是又等了他很久。
兴许就是泡久了,以及体内有内伤且不太惜身子,南风明灼才会病倒。
翌日下午时降起了雨,下到了第三日还没止,怀藏本意雨霁再走,可南风明灼执意冒雨上路。
这日午时,他昏倒在了她的身前。
拿手探了探他鼻息,又摸了摸额头,滚烫滚烫。
她顿了片刻,便下马牵缰,跌跌磕磕的,不会儿找到一片避雨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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